更衣室里的香槟气味还没散尽，庄伟就已经把比赛录像调了出来。投影仪的光束刺破欢腾后的空气，落在战术室的白板上。司马宇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昨晚的庆功宴持续到凌晨，但早上七点，全队就被召集到这里。
\"看这个回合。\"庄伟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赵星辰命中第三记三分的瞬间。他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底角的吴加飞身上，\"吴加飞完全空了，为什么非要强投？\"
赵星辰撇了撇嘴：\"我手感好。\"
\"手感？\"庄伟突然提高音量，遥控器快进到第四节，\"再看这个，你第四次犯规，就是因为扑得太凶！全国大赛上这种球会被吹违体！\"
投影仪上的赵星辰像头失控的野兽，将对方后卫撞飞出边线。司马宇注意到新人的拳头攥紧了，指节发白。
录像分析持续了三个小时。庄伟和林墨轮番指出72处问题：陈光被紧逼时的慌乱、伪联防的轮转漏洞、快攻选择不佳...胜利的光环被一点点剥离，露出丑陋的真相。
\"我们赢了，\"分析结束时庄伟总结，\"但不是因为打得好，是因为南洋打得比我们还烂。\"
战术室鸦雀无声。司马宇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喉咙发紧。职业试训时李明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真正的强者，能在胜利时发现自己的不足。\"
\"下午三点训练，\"庄伟收起遥控器，\"带好护具，今天练防守。\"
***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玻璃浆，浇在篮球馆的橡木地板上。队员们已经换好训练服，三三两两做着拉伸。司马宇注意到赵星辰独自在角落系鞋带，动作粗暴得像在打架。
\"集合！\"庄伟的哨声刺破沉闷。
训练从最基础的滑步防守开始。林墨拄着拐杖站在场边，用拐杖头指点每个人的脚步。\"膝盖再弯！重心压低！\"他的吼声比场上球员的喘息还急促。
\"赵星辰，\"林墨的拐杖突然指向高个子，\"你防挡拆时像根木桩！再来！\"
助理教练扮演持球人，赵星辰再次尝试挤过掩护，但还是慢了一拍。林墨的拐杖重重敲打地板：\"职业联赛的控卫能把你过得干干净净！\"
\"我从来不是防守型球员！\"赵星辰突然爆发，声音在球馆里炸开。
庄伟平静地走过来：\"那从今天开始，你是了。\"
接下来的训练堪称残酷。赵星辰被单独留下练习防守站位，腿上绑着阻力带，在底线和罚球线之间来回冲刺。司马宇想留下来陪他，却被庄伟叫去练破紧逼。
\"陈光，\"庄伟叫来瘦小的替补控卫，\"从现在开始，你是主力控卫。\"
陈光的眼睛瞪得溜圆：\"但王岩...\"
\"王岩至少缺阵两周。\"庄伟从球车里倒出十几个篮球，\"现在，我要你在一分钟内完成30次变向运球，同时记住我喊的战术编号。\"
陈光第一次尝试只完成22次，还记错了两个战术。第二次25次，错一个。第三次，当他完成第29次变向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休息五分钟。\"庄伟递给他一瓶电解质水，\"然后继续。\"
司马宇看着陈光颤抖的手，想起自己职业试训时的情景。他走过去蹲在陈光身边：\"想象面前是李浩，他要抢你的球。\"
\"我...做不到...\"陈光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能。\"司马宇拉起他，\"因为我们必须做到。\"
傍晚六点，常规训练结束，但没人离开。赵星辰仍在练习防守滑步，陈光在加练左手运球，吴加飞则在三分线外一次次投篮。司马宇走到场边，发现苏梦正在整理数据。
\"赵星辰今天移动距离全队第一，\"她指着平板上的图表，\"但防守效率只排第六。\"
司马宇望向场上的大个子。赵星辰的训练服能拧出水来，每次移动都在地板上留下汗渍。\"他只是不习惯防守。\"
\"庄教练为什么对他这么严格？\"
司马宇想起赛前准备会上看到的情报：\"下个对手山东实验中学，有个210cm的中锋，能里能外。赵星辰是唯一能对位的人。\"
正说着，场上一声尖叫。吴加飞在投篮落地时踩到别人的脚，抱着脚踝在地上打滚。队医冲过去检查后脸色凝重：\"至少三周。\"
吴加飞被抬出场外时，司马宇看到赵星辰的表情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自责的神情。当晚的训练在压抑中结束。
***
第二天清晨六点，司马宇推开篮球馆侧门时，意外发现赵星辰已经在练习三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投篮姿势完全变了——出手点更高，弧度更陡。
\"李明教练教我的。\"赵星辰注意到司马宇的目光，\"说这样更难被封盖。\"
\"你认识李明？\"
\"他是我表哥。\"赵星辰投出一记三分，球空心入网，\"也是他建议我来一中的。\"
这个意外关联让司马宇愣在原地。难怪赵星辰的技术特点如此现代，难怪他对防守如此抵触——他是按职业球员方向培养的。
\"为什么不说？\"
赵星辰擦了擦汗：\"不想被当成关系户。\"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看了你去年的全国大赛。那个绝杀...太帅了。\"
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为两人镀上金边。司马宇突然明白了赵星辰眼中的敌意从何而来——那不是厌恶，而是嫉妒。
\"一起练挡拆？\"司马宇捡起一个球。
接下来的两小时，体育馆里回响着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和篮球刷网的脆响。赵星辰展现出与训练赛中截然不同的一面——他的传球精准得像手术刀，外线投篮稳定得可怕，甚至还能偶尔秀一把背后运球突破。
\"你该多展示这些。\"休息时司马宇说。
赵星辰摇摇头：\"庄教练只想要个蓝领中锋。\"
\"他想要的是冠军。\"司马宇直视他的眼睛，\"而冠军需要每个人做最擅长的...和最难的事。\"
上午的全队训练，赵星辰像变了个人。防守时他主动要求对位最强壮的助教，进攻时不再浪投，而是耐心寻找空位队友。庄伟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
\"不错，\"训练结束后教练难得地表扬，\"但还不够。\"
下午的战术课上，庄伟展示了山东实验中学的比赛录像。他们的中锋张猛确实恐怖——213cm的身高，能投三分，低位脚步灵活，甚至还有一手策应。
\"赵星辰，\"庄伟按下暂停键，\"你要把他推出禁区，不让他舒服接球。\"
赵星辰点点头，眼神专注。司马宇注意到他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字迹工整得不像运动员。
训练持续到深夜。当其他人都离开后，司马宇发现赵星辰还在加练防守滑步。他的动作已经标准许多，但仍在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
\"够了，\"司马宇扔给他一条毛巾，\"明天还有训练。\"
赵星辰用毛巾擦着脸：\"我初中时从不要防守。\"
\"我高中时从不要组织。\"司马宇耸肩，\"人总要成长。\"
他们并肩走出球馆，九月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赵星辰突然问：\"你为什么打篮球？\"
\"最开始是想超越我父亲。\"司马宇抬头看着星星，\"现在...大概是喜欢赢的感觉吧。\"
\"我是因为《灌篮高手》。\"赵星辰笑了，第一次露出符合年龄的稚气，\"特别傻，对吧？\"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静谧的片刻里，全国冠军和问题新秀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
接下来的一周，球队训练强度有增无减。针对山东实验中学的特点，庄伟设计了全新的防守策略——\"铁桶\"联防，要求赵星辰在三秒区附近游弋，随时补防张猛。
\"你会很累，\"庄伟在战术板上画着跑位，\"但这是赢球的唯一方法。\"
赵星辰没有抱怨，只是点头。他的体重在一周内增加了2公斤，全部是肌肉。体能教练给他安排了特殊的核心力量训练，以应对张猛的背打。
陈光的进步同样惊人。每天额外两小时的控球训练让他在紧逼下从容许多，甚至开发出了一手小抛投。吴加飞的缺席反而激发了替补席的潜力——高一新生李金坪在队内赛中命中6记三分，赢得了轮换位置。
比赛前最后一天，庄伟缩短了训练时间。\"今天只练战术跑位和罚球。\"他说，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严厉。
训练结束后，全队围在一起看最后一段录像——去年山东实验中学对阵京都师范附中的比赛。楚星河用37分击溃了他们，但过程异常艰难。
\"注意张猛第四节的表现，\"林墨暂停画面，\"他体力会下滑，这时候要坚决攻他。\"
夜深了，当其他人都离开后，司马宇独自留在球馆加练罚球。明天这个时候，胜负就将揭晓。他想起去年全国大赛的每个关键时刻，那些压力大到令人窒息的瞬间。
\"还没走？\"苏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战术板。
司马宇接住弹回的篮球：\"再练会儿。\"
苏梦走到篮下帮他捡球：\"紧张吗？\"
\"有点。\"司马宇接过球，在手中转动，\"但更多的是期待。这支球队...比去年更有意思。\"
苏梦笑了，眼睛在灯光下像两弯月牙：\"赵星辰告诉我，你是他见过最不像明星的明星球员。\"
\"他没见过我去年这时候的样子。\"司马宇投出一记罚球，球空心入网。
他们并肩走出球馆。明天，这支经历了重组、伤病和内部矛盾的球队，将迎来真正的考验。但此刻，司马宇心中只有平静。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已经超越了昨天的自己。而这，或许就是竞技体育最美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