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不论城市还是农村。
结婚流程说简单也简单。
男女双方互相看对眼,定了日子,邀请亲朋好友过来吃顿面条。
请大队干部当证婚人,对着老人家三鞠躬。
就能睡到一个被窝里了。
说不简单,自然也有不简单的道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里人结婚讲究三转一响。
件件都是贵重商品。
没点家底,碰都没机会碰。
农村生产队结婚,普通贫下中农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大操大办。
可是对大队干部来说。
婚礼热闹与否,直接关系着自家脸面和在大队的地位。
不说大操大办,摆他个流水席。
那也是四个盘子,四个碗,整一桌稍微像样点的喜宴。
桌子上没有荤菜。
说明你这个大队干部混得贼差。
人活一张脸,树要一张皮。
凡是有个一官半职的乡亲们办事,从来都是能帮多大办多大。
原以为张家屯最热闹的婚礼。
不是张抗美结婚,就是曹三炮的大儿子曹建国娶媳妇。
谁能想到,二赖子后来居上。
即将给乡亲们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
天刚蒙蒙亮,赖家已经是灯火通明。
几头从县里买来的肥猪连夜宰杀,两百斤鱼也都处理完毕。
二赖子又拿出一笔钱。
通过王川的关系走了梁金泉的门路,从供销社搞来一队的午餐肉罐头。
说是一道蔬菜都不整。
二赖子还真是连一头解腻的大蒜都不准备。
另外一头。
苗家同样热闹得不得了。
几个妹妹忙着给大姐涂脂抹粉,两口子激动得不停抹眼泪。
要说谁对这段婚姻最有意见。
非曹三炮莫属。
二赖子和王川穿一条裤子,没少给曹三炮上眼药。
没有往死里收拾二赖子,已经算曹三炮宽宏大量。
“爹,你别一直心疼钱了,咱们可以不攀赖青云的粗大腿,但也绝对不能得罪这个人。”
曹建国穿着一身崭新的干部服,不厌其烦地给曹三炮做思想工作。
劝他一定要控制好情绪。
千万别在婚宴现场发火。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忍一时志气才是豪杰。
“妈的,道理我都懂,可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曹三炮愤愤不平地叫骂道。
儿子曹建国打扮的人五人六,曹建国穿得同样人模狗样。
如果有可能。
如果不是曹建国的劝说,曹三炮根本不会凑这个热闹。
他早就想好了,说啥都不去。
装病躲在家里,不去参加婚礼。
更不会给二赖子这个瘪犊子当证婚人!
但是没办法。
儿子坚持让他亲自出面。
并且还要给赖家一份厚礼。
一来。
张家屯的一把手张百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曹三炮既是大队长,更是代理大队支书。
作为大队的最高干部,曹三炮不当证婚人,只会让老张家得了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
其次。
寻常社员结婚也就算了,曹三炮不去,人家也不敢说三道四。
但是这一次的婚礼非同小可。
全屯子的人都知道曹三炮和王川一伙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可问题是二赖子的亲哥,亲娘全都回来了。
赖青云已经是副营长了,级别和公社主任一样。
如果不去,等于将矛盾公开化。
逼赖青云偏袒,照顾王川一伙人。
因此。
曹三炮不但要去主持婚礼,还要随一大笔钱。
“爹,拿出一百块当份子钱,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是和咱们家的面子比起来,我看也没多少。”
曹建国语重心长地提醒曹三炮。
面子有时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老张家最多出五十块份子钱,咱们家给一百,不但是能彰显咱们曹家的财大气粗,还能让老张家等着看咱们笑话的瘪犊子知道,就算我们之前花钱如流水,兜里的票子还比他们多得多。”
“除此之外,还能狠狠抽王川一巴掌。”
说到这里,曹建国声音中带上了愤恨。
“扇王川一巴掌啥?啥意思?”
曹三炮不解道。
眼见曹三炮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曹建国无语地解释道:“王川和二赖子的关系何止合穿一条裤子,简直就是蜜里调油,用一百块钱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疙瘩,我看太划算了。”
“昨天我听人说,王川建议老张家拿五十块随礼,估摸着王川自己也会给五十块份子钱,咱们家拿一百块,不就等于压了王川一头。”
亲如一家人的好兄弟王川,仅仅随了五十块份子钱。
别看五十块已经很多了,可凡事都怕有对比。
曹家拿一百。
王川,张抗美,张铁山这帮人只给五十。
这里面的门道,足够让无数乡亲们议论好长一段日子。
“这些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曹三炮眉头一皱。
仔细想想。
花钱给人添堵,好像还真有可能在王川和二赖子心里留下疙瘩。
“还能是谁,咱们大队头一号烂赌鬼,张大壮。”
张大壮嗜赌成性,极不招张铁山一家人的待见。
打媳妇,喝大酒,耍大钱。
这样的臭狗屎,轻轻松松就能用钱收买成狗腿子。
曹建国只花了二十块,就让张大壮成了自己的眼线。
负责打听有关老张家的各种事。
包括张抗美,张铁柱,准备随多少礼钱。
曹三炮想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沓钱。
整整十张大团结。
曹三炮掏出来看了又看,忍着肉痛装进红包里。
之前雇佣猎人打虎,差不多掏空了曹三炮一半的积蓄。
又要拿出一百块喂狗。
换成谁,心里都有气。
曹建国冷笑道:“爹,接下来您就等着看好戏吧,咱们送一百,和二赖子混在一起的王川,张抗美,只送五十,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二赖子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出现裂痕。”
“一旦裂痕出现,咱们还愁弄不垮他们。”
“你是说……挑拨离间?”
曹三炮隐约明白了儿子的全盘计划。
“不光是挑拨离间,如果有可能,还要把二赖子拉到我们这边。”
曹建国点燃一支烟,阴阳怪气道:“二赖子的亲大哥步步高升,将二赖子拉到咱们这边,不就等于得到了赖青云的关系。”
论起头脑,曹建国自诩他是张家屯的第一聪明人。
王川一伙人不过是一时得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