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别.丹阁辞行
《五律.丹心赴北州》
紫雾封灵圃，寒光映玉匣
丹成生死逆，诀尽父声哑
剑指圣都暗，身披界裂霞
孤阶凌夜处，星火护千家
灵丹阁深处，一片隔绝喧嚣的独立庭院。此地灵气氤氲，远胜他处，皆因地下引来了精纯的地火灵脉分支。庭院中心，并非雅致花园，而是一片规划齐整的灵药圃。此刻，圃中并未姹紫嫣红，反而笼罩在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淡紫色药雾之中。这雾气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从药圃边缘几尊半人高的紫铜药炉中袅袅升腾而出。炉内文火慢煨，数十种性质各异的珍稀药材在特制药液中沉浮翻滚，释放出精纯药力，与地火灵气交融，形成这片遮蔽视线、也滋养万灵的灵雾屏障。
沐雪瑶站在药圃边缘，一袭素净的月白衣裙，在这氤氲紫雾中仿佛一朵朦胧的云。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只仅有巴掌大小、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盒。盒内，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赤金、表面天然生有九道玄奥云纹的丹药静静躺在柔软的雪蚕丝衬垫上。丹药周围萦绕着一层凝而不散的淡金光晕，散发出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气息，正是丹阁压箱底的至宝之一——“九转还魂丹”。这丹药沐雪瑶耗费无数心血才炼成三枚，乃是真正的起死回生之物。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玉盒边缘轻轻摩挲着，动作细致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
“父亲。”沐雪瑶的声音响起，清冷如常，听不出多少情绪波动。
沐天鸿的身影从浓郁的紫雾中缓缓走出。这位执掌丹阁多年、在南古国地位尊崇的阁主，此刻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威严与沉稳，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担忧与不舍。他看着女儿在雾中朦胧的侧影，看着她手中那承载着家族心血与南古国希望的玉盒，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都……准备好了？”沐天鸿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紧紧锁在沐雪瑶身上，似乎想穿透那层药雾，看清女儿此刻真实的神情。
“嗯。”沐雪瑶应了一声，终于抬起头，将手中的温玉盒递向父亲。她的面容在流动的紫色雾气中若隐若现，依旧清丽绝伦，如同冰雕雪琢，看不出悲喜。“三枚‘九转还魂丹’，药性已臻至圆满。置于‘蕴灵寒玉阵’核心温养，可保药力百年不散。丹阁库藏总录、各处密库的阵钥图谱，还有那三道地火灵脉的应急疏导法诀……”她的话语清晰而条理分明，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务，“我已录于这枚玉简之中。”
她又取出一枚手指长短、莹白润泽的玉简，与温玉盒一同递出。
沐天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沉甸甸的玉盒和温热的玉简。玉盒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头发紧。他看着女儿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头。
“瑶儿……”沐天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女儿的手，但伸到一半又僵住，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那冰冷的玉盒边缘，指节发白，“北圣神州……圣都龙潭虎穴！那地方……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啊！你……你当真要去？不能再等等？等云辰大人安排妥当……至少，等海兰大人探明情况……”
“父亲。”沐雪瑶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瞬间压下了沐天鸿话语中的激动，“圣都之行，非去不可。有些事，不是等待就能解决的。”她微微偏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浓郁的紫色药雾，投向庭院之外某个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微光（那方向，正是云辰居所的方向），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封覆盖。“海兰大人孤身先行，前路莫测。我虽力薄，但至少……能看清一些水面下的东西，或许能为后来者，扫清些许障碍。”她没有明说“后来者”是谁，但沐天鸿瞬间便懂了。
沐天鸿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充满了无力与心疼。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玉简，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了上面。
“那你……千万小心！”沐天鸿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圣都水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那些传承古老的丹道世家，表面光鲜，背地里……龌龊手段层出不穷！你的天赋……太耀眼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记住，遇事莫要强出头，保全自身为要！丹药……丹药都是身外物，性命才……”
“父亲。”沐雪瑶再次轻声打断，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安抚，“我明白。我不是去与人斗丹论道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我是去……杀人的。”
最后三个字出口的刹那，庭院中弥漫的淡紫色药雾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寒意激荡，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几片飘落的药叶瞬间冻结成冰晶，簌簌坠落。沐天鸿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女儿。沐雪瑶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点寒星骤然亮起，锐利如淬毒的冰针，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瞬间迸发的森然杀意，却让沐天鸿这位见惯风浪的丹道巨擘都感到一阵心悸。
沐天鸿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锋芒与决绝。那不再是需要他庇护在羽翼下的娇弱药花，而是已然能独自搏击风霜、必要时亦能化作致命利刃的寒梅。一股混杂着骄傲与刺骨担忧的情绪狠狠攫住了他，让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沐雪瑶不再多言。她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紧握玉盒、指节发白的手，目光在他鬓角不知何时又添的几缕霜色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闪过，随即被更深的冰层覆盖。随即，她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素白的衣裙在浓郁的紫色药雾中轻盈一转，如同月下仙子踏云而去，没有丝毫留恋，身影迅速被翻滚的药雾吞没，消失不见。
“瑶儿！”沐天鸿失声喊道，下意识地向前追出一步。然而，眼前只有一片流动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紫雾，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只有他手中那冰冷的玉盒和温热的玉简，沉甸甸地提醒着他离别已成事实。
这位南古国丹道巨擘，此刻像一个骤然失去珍宝的老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眼中强忍了许久的湿意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化作滚烫的水汽迅速弥漫上来。他猛地低下头，紧紧闭上双眼，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一滴浑浊的泪水，终究还是挣脱了束缚，砸落在冰冷的温玉盒盖上，溅开一朵微小的水花，随即被玉盒本身的寒气冻结成一颗小小的冰珠。
周围，淡紫色的药雾依旧在无声地翻涌、流淌，温柔地包裹着他，也将他眼角那一点终于滑落的微光悄然掩去，不留一丝痕迹。庭院里只剩下地火灵脉低沉的嗡鸣，以及药液在紫铜炉中缓慢沸腾的、细密而绵长的咕嘟声，仿佛在低吟着一曲无声的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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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王城灯火稀疏了许多，陷入沉睡前的宁静。云辰并未回居所，而是独自立于宫城最外围、一段古老而坚固的城墙雉堞之后。此地视野开阔，越过城墙，便是广袤无垠的南古国腹地，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片朦胧而静谧的灰蓝色轮廓。身后，是沉睡的王城；身前，是等待守护的疆土。他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与冰冷的墙砖融为一体。
海兰的冰剑之约，沐雪瑶的决然离去，南古国未来的重担……无数思绪在他心中沉浮。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并非听到或看到什么。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天地能量流转微妙变化的直觉预警。仿佛平静湖面下，最深处的一股暗流，开始了反常的涌动。这扰动带着一丝……熟悉而令人厌恶的混乱与恶意！
他深邃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穿透眼前宁静的夜色，投向东南方向——那里，是南古国疆域的边缘，也是整个南古国防御体系中，最古老也最神秘的一处所在：守护着国境线的“界域古阵”核心节点之一，归墟岭的方向！
神念离体，瞬息千里！
归墟岭的景象在云辰的感知中展开：中心黑色石坪上，那巨大的古老阵图中心，几道主能量脉络光芒异常黯淡！数缕污浊如墨、细若游丝的诡异能量，正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阵纹缝隙，顽强地向核心阵眼——那块布满星纹的漆黑巨石渗透！
“哼！”
一声蕴含天神怒意的冷哼，隔空降临！
轰！
环形冲击波横扫归墟岭，碾碎怪石！污浊能量丝线瞬间湮灭！
然而，就在污秽被清除的刹那——
嗡……！
大地深处传来痛苦的呻吟！
嗤啦——！
一道混沌扭曲的诡异光柱，猛地从漆黑巨石最深的一道星纹裂隙中爆射而出，直冲云霄！瞬间撕裂空间！
一道长约十丈、边缘闪烁着混沌电芒、内部翻滚着虚无黑暗的巨大空间裂缝，赫然出现在归墟岭上空！界外混乱与恶念的气息，如同污秽的潮水，汹涌弥漫！
吼——！
大地震怒！无数土黄色的地气狂龙破土而出！古老阵图银光大放，无数符文链条交织成巨大的银色光网，兜头罩向裂缝！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混沌光柱、银色光网、地气狂龙，三者轰然对撞！毁灭性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天地！归墟岭上空亮如白昼，空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疯狂切割、扭曲！
千里之外，城墙之上。
云辰岿然不动的身影，在归墟岭上空那毁灭性的能量爆发映照下，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阴影。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那片被撕裂的天空、翻滚的混沌、以及奋力搏斗的银光与地气。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比最深的寒潭还要冰冷，比最利的刀锋还要锐利。那冰冷之下，是足以焚尽星河的怒火；那锐利之中，是洞察一切阴谋的森然。
“圣都……”云辰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川裂缝，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了然与刺骨的杀意，“好手段。”这绝非偶然！污浊能量的侵蚀与空间裂缝的爆发，时间点衔接得如此完美，分明是精心策划的挑衅与试探！目标直指南古国根基——界域古阵！也直指即将北上的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在毁灭风暴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温暖的王城灯火，那万家灯火的光芒，似乎在他眼底最深处，点燃了一簇冰冷的、名为守护与反击的火焰。
不再有丝毫犹豫。
云辰一步踏出城墙垛口。
脚下，并非虚空，而是一道无声无息浮现的、纯粹由空间法则凝聚而成的半透明阶梯。阶梯无视距离，无视引力，一级一级，径直通往北方那深邃无垠、此刻更因归墟岭的混沌光芒而平添一抹诡谲与凶险的黑暗天幕。
他沿着这法则之阶，一步步向上走去。玄色的身影在混乱能量映照的诡异天幕下，在身后那片象征着守护与责任的温暖灯火背景中，显得如此孤绝，又如此决然。
南古国的棋盘已然落定，每一颗棋子都在其位。
而圣都那盘以天地为枰、众生为子，甚至不惜撕裂空间、引动界外之力的凶险棋局，随着他这一步踏出，方才真正掀开了血腥的帷幕。北行之路，再无转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