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混着药味在空气中沉沉浮浮。
“哗啦!”
李再荣将茶盏砸在案上,褐色的茶汁溅在奏折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废物!”他声音嘶哑,眼底却烧着怒火,“连个柳舒晗都杀不了,朕要你何用!”
李云初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抵着手背,肩膀微微发抖:“儿臣知罪……”
“知罪?”李再荣冷笑,枯瘦的手指攥紧龙案边缘,“朕给你兵权,给你人手,结果你给朕演一出‘刺客失手’的戏码!”
他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人没刺杀成就算了,你还打草惊蛇。”
李云初垂眸盯着金砖上自己的倒影,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儿臣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谁知柳舒晗身边竟有影卫……”
“够了!”李再荣突然俯身掐住她下巴,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她苍白的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朕对你委以重任,可你没有一件事能够让朕省心的。朕本想着你如果能够慢慢管事,这样也能替朕分担一些朝政,可你呢?”
“儿臣没用,请父皇责罚!”李云初哽咽地说道。
她低垂着头,心底冷笑连连。
她的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说些空话。
这些收拢人心的空话,如果放在十年前,她可能会相信。
但是现在,她可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如果她这次真的刺杀成功,她父皇估计就要怀疑她了。
她父皇就是一个矛盾体,既希望有人能够给他做事,但又不希望这人太厉害,特别是凌驾在他之上的厉害。
她的父皇就喜欢蠢人!
那她就扮演好一个蠢人,她可是自小在皇陵长大的小公主,怎么可能一回宫,就能不犯错建功呢?
“江柚白呢?”李再荣突然话锋一转,“这次他也没参与?”
果然还是问到了江柚白!
他们的一举一动,应该也是有他的人监视着。
“侯爷他虽说前几日有醒过来一会儿,但后面又昏迷不醒。”
李云初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声音颤抖,“儿臣以为......这种小事不必劳烦他。”
“小事?”李再荣眯起眼,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她脸颊,“你真的是因为他昏迷才不叫他的?还是……”
他忽然轻笑,“怕他抢功?”
“儿臣没有……”李云初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儿臣只是……只是……”
“朕要听实话!”李再荣沉声道。
“儿臣……”她咬唇哽咽,“您总是更看重他……儿臣想证明,我比江柚白做得更好……”
李再荣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伸手抚了抚她发顶。
这个动作看似慈爱,指尖却冷得像尸体。
“傻孩子!”他声音突然温和下来,“你总归是朕的女儿,是自家人,朕看重江柚白,但更看重你。”
“你与朕可是有血缘关系的,江柚白再能干,但在朕心中,你是比他更可靠的。”
“你是我大燕的公主,能不能有点格局!不要如此小肚鸡肠。”
李云初勾唇冷笑,格局?
她的父皇也配谈格局?
她眸中寒光流转,但语气还是唯唯诺诺的,“儿臣知错了。”
“砰——砰——”突然沉闷的撞击声从地底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脱束缚。
殿内龙涎香骤然一滞。
随之而来的是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哗啦……哗啦……”,每一声都像是刮在人的骨头上。
李云初垂眸跪着,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凑到刘德全耳边急促低语。
刘德全老脸骤变,连忙俯身在李再荣耳边禀报。
李再荣瞳孔猛地收缩,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龙案,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豁然起身,明黄龙袍带翻了案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奏折上,像一滩干涸的血。
“你先回去。”李再荣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神飘忽地扫向殿内某处暗门,“好好想想......朕今日说的话。”
李云初温顺叩首:“儿臣告退。”
她缓步退出养心殿,背影恭谨如常。
直到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她才抬起眼帘,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地下的铁链声还在继续,隐约夹杂着野兽般的低吼。
李云初驻足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随即转身没入漆黑的宫道。
夜风卷起她的衣袂,像一只无声振翅的夜枭。
——
昭阳宫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李云初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拉出一道修长而孤冷的轮廓。
冷月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养心殿地下确有密室,入口藏在龙案后的博古架下。每日丑时,刘德全都会亲自送食盒进去。”
李云初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眸色幽深:“可探听到关的是谁?”
“密室铁门厚重,属下不敢靠太近。”冷月从怀中取出一块碎布,“但今早他们换洗的衣物中,属下发现了这个。”
烛光下,那片月白色的衣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边缘绣着精致的兰草纹。
分明是女子贴身小衣的材质!
李云初瞳孔微缩。
“有意思。”她忽然轻笑,指尖挑起那块布料,“我那位英明神武的父皇,竟在龙椅下藏了个女人?”
究竟是谁能够让父皇如此大费周章?
冷月犹豫道:“要属下继续查吗?”
“不必。西洲军情要紧,你专心准备攻城事宜。”李云初将碎布凑近烛火,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那些兰草绣纹,“至于密室里面的秘密,本宫亲自去探访。”
直觉告诉她,密室里面的人应该非比寻常。
冷月眉头微蹙:“可殿下武功未恢复,独自探查太危险。”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李云初指尖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轻笑:“本宫又不去打架。”
见冷月仍不放心,李云初起身走到窗前,“本宫虽武功没恢复,但轻功尚在,全身而退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