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断了。
从早上到中午，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牲口，在一堆堆冰冷的废料间来回穿梭。
汗水浸透了他的工装，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每一块铁疙瘩都沉得要命，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好几次，他都想找个角落偷偷歇会儿，哪怕就几分钟也好。
可那个该死的小组长，就像盯犯人一样，锐利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他。
只要他动作稍微慢一点，催促的声音就立刻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贾东旭只能咬紧牙关，把满腔的怨气和疲惫都吞进肚子里，继续埋头苦干。
好不容易挨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终于能歇歇脚了，可这时候他感觉腿已经没知觉了，颤颤巍巍的走不动道。
最后还是易中海搀着他，慢悠悠的朝着食堂走去。
午饭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
林凡照例在何雨柱所在的食堂打菜，跟何雨柱打了个招呼，还不等何雨柱想吹嘘两句那表扬信的事，就打了个哈哈，说自己还有事，拿着饭盒找了个位置开始吃饭。
狼吞虎咽的吃过饭后，回到空荡荡的医务室，泡了个茶消消食。
心里琢磨着杨厂长交代的招人任务。
这事儿拖不得。
他很清楚，每年医学院还不到毕业的时候呢，那些好苗子早就被各大医院抢破头了。
真等临近毕业那会再去招人，黄花菜都凉了。
与其去跟医院抢人，不如另辟蹊径。
林凡想到了自己那些还在学校的学弟学妹们。
不是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大医院挤。
轧钢厂虽然比不上协和、同仁，但胜在稳定，福利待遇在当下绝对算得上优渥，工作压力也相对小得多。
对于一些追求安稳生活的毕业生来说，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对，就从母校下手！
打定主意，林凡立刻起身去找杨厂长。
毕竟是兼着医务部部长的领导，请假得走个程序。
说明了要去母校招人的意图，杨厂长自然是大力支持，痛快地批了假。
从厂办公楼出来，林凡开始盘算着怎么去见自己的恩师——北京医科大的院长，秦相儒。
那位老爷子，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但心肠不坏，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林凡回忆着秦相儒的喜好。
老头儿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闲暇时咪两口。
可他偏偏对那些包装精美的高档酒不屑一顾，独爱那几毛钱一斤的散装白酒。
这倔脾气，也是没谁了。
林凡心思一动，回到医务室，从空间里取出一个朴素的棕色大土陶坛子。
这坛子足有五斤的容量。
他意念微动，空间里有一种上好的山泉水和桂花精心酿造的桂花酿。
这桂花酿，口感醇厚绵甜，香气清雅，关键是度数不高，喝了舒坦不上头，正适合秦相儒那样的老人家。
提着沉甸甸的酒坛子，林凡心里有了底，锁了医务室的大门，骑上自行车朝着北京医科大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林凡心里有点害怕的感觉，毕竟当时秦相儒都给他打好关系了，让他毕业后直接去协和医院，那院长还是秦相儒的老朋友，可自己非要去轧钢厂，师徒二人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算算时间，这也有好久没见了。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林凡终于到地方了，跟门卫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毕竟在这上了那么久的学，跟门卫早熟悉了，刚才那门卫还调侃他呢。
“你小子这时候回来，小心你的屁股。”
站在秦相儒办公室门外，林凡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
林凡推开门，先是探了个头看了看，随后嬉皮笑脸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老者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老者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扫了过来。
当看清来人是林凡时，秦相儒放下手中的钢笔，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哟呵，这不是我那失踪了老长一段时间的高材生嘛！”
“怎么？想起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是路过啊，还是特意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林凡听完后，也不在意，自家老师的老传统了，阴阳大师秦院长的名号可不是瞎传的。
嬉皮笑脸地凑到桌子前：“老师，瞧您这话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不是一得空，就赶紧提着好东西来看您老人家了嘛！”
说着，他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那个大土陶坛子“哐当”一声放在了秦相儒那张略显破旧的办公桌上。坛子不小，分量十足，震得桌上的东西都跳了跳。
秦相儒的视线被那土坛子吸引了过去，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是什么玩意儿？土里土气的。”
他虽然嘴上嫌弃，但那微微抽动的鼻子，显然已经闻到了从坛口丝丝缕缕溢出的，不同于普通散装白酒的清雅香气。
“嘿，老师，这可是好东西。”林凡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这不是遇见了嘛，桂花酿，拢共就这五斤，我直接全给拿下了！”
他知道秦相儒的脾气，越是捧着哄着，老头儿越不待见。
反倒是这种带着点“献宝”又不过分吹嘘的态度，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秦相儒哼了一声，没说话，但也没再赶人。
他伸出手指，在坛子粗糙的表面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相儒重新靠回椅背，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浓茶，镜片后的眼睛瞟着林凡，“说吧，又闯什么祸了？还是有事求我？”
林凡搓了搓手，脸上笑容不减：“老师您真是明察秋毫。不过这次可不是闯祸，是正经事，好事！”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老师，您知道我现在在轧钢厂的医务室工作。最近我那厂长兼医务部部长说了，医务室就我自己不行，缺人手，这不，招人的任务交给我了。”
秦相儒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轧钢厂医务室？招人？你跑我这儿来干嘛？我这儿的学生，可都是奔着大医院去的，谁稀罕去你那小厂医务室？”
“怎么？你自己不求上进，这时候来霍霍你学弟学妹？”
这话虽然直接，但也确实是实情。
林凡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老师，话不能这么说。大医院是好，可也不是人人都挤得进去，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那份压力。
咱们轧钢厂，虽说比不上协和同仁，但那是正经的大厂，铁饭碗，福利待遇在眼下绝对是顶尖的，工作也相对清闲稳定。”
“您也知道，每年毕业生里，总有些同学，或许成绩中等，或许家里条件一般，或许就图个安稳日子。
去大医院竞争激烈，压力山大，未必就适合所有人。来我们轧钢厂医务室，专业对口，生活安逸，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个好出路。”
林凡看着秦相儒，语气诚恳：“我寻思着，与其让这些学弟学妹们毕业后去个不如意的小地方，不如来我们厂。
我这个师兄在，总不会亏待了他们。所以就想来问问您，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推荐几个合适的？”
秦相儒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粗糙的土陶坛子。
办公室里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他当初极力反对林凡这小子去轧钢厂干厂医。
因为林凡那时候学习成绩好啊！这种好苗子不去医院才是最大的浪费。
不过眼下木已成舟，人各有志，只要学生过得好，他这个当老师的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你小子，说的也对，你们轧钢厂算是大单位了，福利待遇上来说确实不错，但一个医生最终的归宿还是医院！你可懂？”秦相儒慢悠悠的说道。
林凡一听这是有门了！说来说去，还是希望自己学生有个好前程，连忙打着保票：
“老师，您放心，只要学弟学妹愿意来，该有的福利待遇一个不少，
编制问题我来的时候，厂长已经去安排了，最后如果实在干的不顺心，到时候还要麻烦您老了。”
秦相儒本来听得很满意，可听到最后，什么叫干的不顺心，还要麻烦我啊！
“你小子，合着你学弟学妹去了要是干的不顺心，还要我出面协调到医院？”秦相儒瞪着林凡说道。
林凡厚着脸皮，底气十足的说道：“那不然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厂医，哪有您那么大本事呢？”
听着林凡这不要脸的话，秦相儒都被气笑了，不过还是有点欣慰，看这小子现在这性子，怕是已经缓过来了。
去年林凡他母亲去世了，唯一的亲人也没了，那时候他生怕林凡这小子想不开。
事实上那时候，林凡的表现确实让他担心，那几天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
不过现在嘛，抬头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林凡，“你小子！行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说着伸出一根指头。
“您说！哪怕是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了！”林凡拍着胸脯保证道。
秦相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吹牛不打草稿的林凡，
“你们杨厂长退休了？”
“啊？没有啊！之前找我推拿来着，我看气色应该还能干个十年八年的。”林凡一脸迷糊的说道。
“哦！没退休啊！我还以为你们杨厂长已经退休了，林厂长走马上任了呢，这口气。”秦相儒调笑道。
林凡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老头，又阴阳自己。
“您说，您说。”
“人我可以给你找，但是档案先不调过去，万一到时候真干的不顺心，也好及时调走，你可以理解为实习。”秦相儒说完看着林凡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就像你说的该有的福利待遇一个都不能少！”
林凡匆忙点着头：“我保证，啊不，我替我们厂长保证！”
秦相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吧！去见见你的学弟学妹。”
林凡听话的跟着秦相儒出了门，那坛酒顺势放到了办公桌底下。
“老师，我们去哪？”林凡问道。
“别废话，跟着进行。”秦相儒不耐烦道。
林凡被怼的撇撇嘴，老实的在后面跟着。
就这么，两人走出办公楼，穿过学校花园，来到了一栋教学楼前。
上了三楼后，越看越熟悉，难不成还真是自己学弟学妹啊！
这方向就是当时自己的教室啊。
果然，秦相儒站在门口，朝着里面招了招手。
“老师，您怎么来了？”一位面相周正，穿着朴素，大约30岁左右的男子出来后问道。
“这不是有个小子来求援来了。”秦相儒说着，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林凡。
林凡这才看清，原来是自己的师兄，方舟华，毕业后同样没去医院，而是选择继续深造，最后留在学校当了老师。
这位师兄是个护犊子，因为这个深受众人喜爱，林凡也不例外。
“师兄好！”林凡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方舟华此时也看到了林凡，抬手指了指他：“原来是你小子来了啊？怎么？轧钢厂不好混吧！跟老师认个错，还是去协和吧！”
林凡见方舟华误会了，刚想开口解释。
秦相儒说话了，“你先让学生们上自习，等这小子的事办完了，我来教一节。”
方舟华点点头，转身朝着教室里交代了一声“上自习，下一节，由院长亲自上课。”
学生们瞬间欢呼起来，毕竟能蹭一节秦院长的课可相当不容易。
三人听着学生们的欢呼声，相视一笑。
接着方舟华在前面引路，他没选择去办公室，而是选择了自己的小宿舍。
毕竟办公室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想必老师带林凡这小子来，应该是有其他事。
不一会，三人就到了方舟华的小宿舍，招呼着俩人坐下后，方舟华开始泡茶。
“林凡，你来不是为了求老师帮你调离轧钢厂？”方舟华问道，本来他是这么认为的，但看林凡的表情有点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