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杳无人烟的山脚处。
无邪和张九日等在小径入口,这里空气不错,就是无邪觉得张九日又碍眼又不碍眼的。
无邪自己坐车抵达长白山顺子家那天,张九日也开车同一时间抵达。
美其名曰乌衯叫他来记录美好瞬间。
所以他是摄影师不能缺席,无邪对此理由半信半疑,很无语,但张九日说自己本家人可以带路,于是无邪妥协让他一起走。
长白山秋意很浓,路过山林时无邪仿佛闻见了那股成熟的坚果味道。
风已经带上了冬的气息,吹得无邪的风衣翩翩飞,那头抓过造型的头发也被吹得乱糟。
他推了推装饰的平光眼镜,双手插兜昂头看着面前这条尽头隐入浓雾的小径。
小径周边是绿色的草甸和涓涓流动的河水,无邪发誓来长白山那么多次这景是第一次见。
“张九日,张家的基地都那么会藏吗?”
无邪又看向地面。
那里长着一簇不合时宜的野草,焕发着不属于秋天的生机,或许它会冷死在冬天来的那一刻,又或许是秋霜笼罩它的时候。
张九日正在玩手机,现在科技进步之快,他已经玩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阵法,听说过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张家于奇门遁甲有自己的心得,所以有些东西藏起来了。”
“比如本家?”
“是的,喏,接我们的人来了。”
张九日朝前昂头,眼都没抬地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的游戏正进行的激烈。
无邪收回目光,把下巴含进风衣领里直直看着小径,那里的浓雾散了一些,有一穿着长裙的身影慢慢走出来。
“?张婳俸!?”
小径走出来的人影清晰后正是面色无奈的张婳俸。
她比无邪早到两天,要不是乌衯还有张海客打了一笔钱过来,这开荒保洁谁爱干谁干!
谁啊设计师和裁缝还要包揽场地设计啊,还好族长给力,卡在无邪抵达的前一天收拾干净了老宅。
“走吧,族长在里面等你,不少人呢。”
张婳俸踹了一脚张九日,笑着对无邪道,“放轻松,这算你的介绍会之一。”
“介绍会?”
无邪念叨了这三个字,眉微蹙,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是啊,毕竟是要翻族谱的盛大时刻,也就是族长不允人多,不然今天这席得从祠堂摆到这里。”
张婳俸往前带着路,裙摆划过了那簇野草,随后语气带着笑问。
“无邪,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无邪没明白张婳俸的意思,他们不是见过面,怎么今天那么……客套?很奇怪,总觉得待会见到的小哥会有点刺激。
殊不知无邪的直觉完全正确。
而张婳俸那么奇怪是因为无邪在她眼里,和一座行走的金山没区别。
光是乌衯一个人因为无邪花的钱就高达三位数,单位是万的那种,更别提和族长配套的情侣服饰。
总之张婳俸在无邪这里赚的盆满钵满的同时,还在张启灵那里有点印象。
族长的认可,这可是张家人一生的追求!
现在被她这个脱离张家的所谓的“叛徒”夺得首位,张婳俸别提多得意了。
三人来到了小径的尽头,无邪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来时路和前面尽头一样被浓雾笼罩了起来。
只感觉微凉的水雾触碰过脸庞,无邪下意识闭上眼,在张婳俸的提示下睁开。
“我靠……”
无邪瞪大了眼,站在陈旧古朴却难掩当时华丽璀璨的街道前,看着那一座座古楼,只觉得自己渺小极了。
张家本部是一栋栋雕梁画凤的红木古楼垒砌,围绕中心湖泊而成的一座寨子。
每一栋古楼都分为两层,其中一楼的檐下都挂着中式的灯笼,用形状各异的木质吊牌进行区分和标记。
在以前鼎沸的时候,一楼常作为各类的铺面满足张家人的自给自足。
二楼和其中留出来的院子则是居住其中张家人的休息室和锻炼区,虽然他们外形相似,但每一栋都有自己的特色。
无邪新奇地来到就近的古楼,手指碰了碰悬挂的吊牌。
木质吊牌擦洗的干净,却掩不住那股子时光的味道,随着无邪的力道吊牌反转,露出正反两面的休和开。
“这铺子是卖出行装备的,住这儿的老头不讲理,每次都要强制买他酿的酒做搭头。”
张九日关上手机插着兜给无邪讲解,说完似乎在回忆,脸皱成菊花样,痛苦道,“忒难喝!!
口感就像鲱鱼罐头和榴莲榨汁,还添了发霉辣椒调料的味儿一样。”
好了,那确实很难喝。
无邪在听见鲱鱼罐头四个字就已经想象到了那酒的味道,但他还是问了句,“小哥……不对,族长喝过吗?”
无邪表示要入乡随俗,给这些听惯族长二字的古建筑一点尊敬。
当然,这绝不是他觉着这样好玩儿!!
“在本家放野的就没有没喝过的,如果是海外收养的应该就没喝过,你喝过吗?”
张九日摸着下巴看向张婳俸,这人看着清冷孤傲又死倔牛脾气,也难怪海外张家留不住她,和自己一样,一身反骨的主。
“略有耳闻。”
张婳俸嫌弃的眼神丝毫没有收敛,她朝前继续走,张九日也继续给无邪讲解每一栋楼的故事。
“这里是卖肉的,你看木牌刻了个屠刀,不过老板是个瘦小的充满反差的汉子。
肉铺隔壁是卖药的,每次买肉都要小心,因为那个傻缺老板喜欢趁人不注意把药撒肉上,一个倒霉就成试药的了。
还有那个糕点铺,我真服了!
那个老太婆每次都多给族长包两块,我去买就只少不多,不过好在张海客也我这待遇,我心里就平衡多了……”
无邪慢悠悠走在街道里,两侧是干净到恍若时间停留的建筑。
随着张九日的絮絮叨叨,无邪仿佛真看见了年少时的小哥和那群张家人日复一日生活在这里的画面。
他看见了那个不近人情老奶奶多给小哥包糕点。
看见那药铺老板撒药,小哥冷脸看着有倒霉蛋买走的,想提醒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看见了他们出行后面装备时被迫拎上一瓶味道古怪的酒,只能在离开张家后扔到山野角落里。
一切都好生动的展开在无邪脑海里,然而画面停留在巨大的湖泊前。
那湖中央修着占地广阔的楼阁水榭,却只留了貌似一点五米宽的木质栈道供人行走。
且四季在这里混淆,秋天的季节,湖面却开着或粉或紫或白的莲花,亦或是双色交杂渐变的并蒂莲。
无邪被张婳俸推上栈道,她和张九日却留在湖畔。
“去吧无邪,你现在这样很好,族长在最高处等你,不要浪费五五和族长,还有我们的心意哦~”
张婳俸挥手,示意无邪大胆的往前走。
栈道亮的反光,无邪紧张的低头深呼两口气时发现的,刚刚张婳俸都没让他推开那些铺子观看一下。
无邪有一个有趣的猜测,或许这是某种意义上的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呢?
毕竟按照时间,这么多栋屋子,除非人都回来了,不然根本没时间一座座都擦的亮堂干净,只能把最外围的打扫好。
胸膛再次起伏,无邪把风衣脱下抱在怀里闲庭信步的走着。
无邪穿的内搭是面料优质挺括的白衬衫配着黑色西裤,衣摆尽数禁锢在黑色西裤里。
衬衫袖子纽扣解开,随意的挽到胳膊肘。
行走间衬衫褶皱摇摆,带着说不清的魅力,宽肩窄腰,翘臀长腿,偏偏气质充斥着年轻和沉淀地阅历交织出的蛊惑。
张婳俸是缝纫一道的大师级人物,此刻看着无邪的背影她也没忍住感叹。
“族长这夫人真会找,这比例这身段,要是张家人,能被那群麒麟女,不,不止麒麟女给抢疯!”
“你这话没错,我承认无邪比我帅那么一点。”
张九日摸着下巴掏出手机,鬼一样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遥控器和无人机,“嗯,我果然是张五五认可的战地记者!”
“你有病吧?”
张婳俸觉得本部的张家人真的很神奇,就像藏在后山偷窥寨子一举一动的那群人一样,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吗?族长又不可怕。
只能说张婳俸还是吃到了海外张家的自由福利,和张启灵初遇时有乌衯做连接。
以至于她没有直面张启灵的威严时刻,对于害怕族长的感觉只存在于传言里,要是她这番话被张日山听见。
张日山只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的膝盖明白苦!!
栈道曲折蜿蜒,无邪来到了楼阁的大门前,门中央那里挂着红绸做的花,打眼一看和古时候接亲的牵巾绣球一样。
再一打眼,好吧真是那玩意儿。
无邪咽了咽口水,手心冒汗,好像隔着木质的红门已经对上了那温和的双眼。
他把胳膊肘的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围栏上,莲花撑着衣物的力道摇了摇,清浅花香散在空中。
无邪屏住呼吸,双臂微微发力推开了门。
天空于此时破开一道金光,从坐北朝南的楼阁窗户以及缝隙使劲儿钻到屋子里,落在了那肩上披红的人身上。
门朝两边开,带着那无数畅快涌入屋子的光与逆光而来的人。
仿佛旧时光和新世界融合。
那正厅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戴着一顶紫翡宝石孔雀翎的紫貂暖帽,给眉眼落下一圈阴影。
正用手倚着头,闭目养神。
贴合的衣领那垂挂着极夺目的帝王绿翡翠做的朝珠,每一颗都有一元硬币大小。
穿着一袭青黑色泛着墨绿的金银绣麒麟纹样的礼服,束出腰身则是以深绿泛金银光的布料为底,夹杂各色翡翠由玉镶金而制成的腰带。
腰带上还系着同款的墨翠麒麟玉佩和一条串着七色彩珠的绥带。
此刻正安静的垂在绣着繁琐花纹还珠光宝气的蔽膝上,蔽膝里则微微露出质感极好的黑色裤子。
无邪目光再次上移,看向了那闭目的人。
宽袍的袖子上全是重工的刺绣和耀眼的宝石,跟随动作落在红木桌上。
撑着头的那手指还带着镶嵌了紫翡的帝王绿扳指,衣物随着动作下滑露出来一截手腕。
腕骨明显却不瘦弱,还从衣袖里微露出青黑色的碧玺手串,更显得皮肉洁净莹白。
面上平静如山,安稳却透着蓬勃大气。
眼睫勾出弧线,眼尾略红,皮肉贴合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一路流畅到下颌,薄唇微抿,唇角却微微上扬。
勾的人忍不住去想他脑海里是什么。
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他一直被封存在了这里,被人误开封印。
无邪就这样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他此刻就像一名误入了神仙府邸的旅人。
震撼于此情此景,却不敢大声惊诧,生怕扰了神仙安静。
许是阳光太耀眼,又许是无邪的目光太炽热。
张启灵缓缓抬眸,恍若画中人步入现实,那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瓷器得了三魂七魄,只为眼前人踏入凡尘。
“你来了,无邪。”
“小……小哥??!”
无邪背对着光,眼里是阴影都盖不住的震撼和惊艳。
睁开眼的张启灵如画龙点睛,威严神秘又生动,此刻的神韵无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张启灵正做身体,肩上的披红随着动作歪斜,吸引了无邪的视线。
时机刚刚好,无邪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周落下虚实结合的红绸,将二人身影隐约在楼阁里。
张启灵对着无邪招手,示意他来到自己跟前。
无邪走近了才看他以为的桌上垫子实则是一本紫檀色的厚重族谱,已经翻开了泛黄的纸页。
“这里,落下的你的名字。”
张启灵指了指自己名字旁的空缺,那里是即将填写的伴侣名栏,而他的手已经昭告天下嚣张的落在了无邪腰身上虚拦着。
一只沾着深绿泛金墨汁的毛笔放在无邪手里。
对上张启灵温和期待的眼神,无邪沉默片刻,随后弓着脊背,一笔一画郑重的落在纸面上。
在张起灵硬瘦透着古意和略显孤寂沉默的名字旁,它等待百年。
终于在一个充满金光的上午,身侧落下了风骨极佳带着盎然生机的瘦金体,吴邪二字用繁体书写。
一笔落,孤寂褪去。
现代清俊瘦金体的生机蔓延到魏晋古意的隶书行楷上,彼此交融,两种字体氛围和谐,就好像彼此早已注定这段缘分。
只是好酒需陈酿,才能焕发新香。
吴邪和张起灵,不过是天造地设需要历经打磨的上上良缘。
只是尘世间里的有情人一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