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没有异议,起身,依旧沉默地将她扶起。
两人走出岩洞,炽烈的阳光和热浪扑面而来。踏雪乌骓安静地等在洞口不远处,看到主人,亲昵地蹭了蹭。
云凌先将陈意晚扶上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将她虚弱的身躯揽入怀中,固定好。
“东南,八十里。” 陈意晚低声道,手指无力地指向一个方向。
云凌一抖缰绳。
“驾!”
乌骓长嘶一声,迈开四蹄,化作一道黑色的利箭,冲入依旧灼热的沙海,朝着东南方向,那座未知的古烽燧,疾驰而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两个倔强奔向未知命运的孤魂。
黄沙漫漫,前路凶吉未卜。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在向前。
而活下去,才有希望燃起燎原之火,焚尽一切仇敌。
残阳将坠未坠,大漠被染成一片瑰丽而残酷的金红。乌骓马四蹄翻飞,踏起阵阵烟尘,如一道离弦之箭射向东南。
马背上,陈意晚几乎完全倚靠在云凌怀中。男子胸膛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与他周身散发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截然不同。颠簸之中,她不得不紧咬牙关,忍受着伤口撕裂的痛楚和内息紊乱带来的阵阵眩晕。涅盘血玉紧贴掌心,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正一丝丝渗入经脉,与枯魂咒阴寒死寂的力量艰难地抗衡、交融,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无边黑暗中试图点燃一颗微弱的火星。
云凌控缰的手臂稳如磐石,尽可能地为她缓冲着颠簸。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看似无尽的金色沙丘,以及更远处天地交界处那一抹模糊的暗影——那应该就是石锋所说的古烽燧。他的呼吸悠长而内敛,显然也在极力调息,压制背后的伤势和余毒。方才在岩洞前看似平静的应对,实则也已牵动了他的旧创。
八十里沙路,在平日对于乌骓这等宝马不过顷刻之间,但载着两个重伤之人,却显得格外漫长。天色迅速暗沉下来,白日的酷热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大漠夜晚刺骨的寒意。风开始变大,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冰冷生疼。
星辰渐次浮现,如无数冷眼俯视着苍茫沙海。
终于,在月色初升之时,那座废弃的烽燧轮廓清晰地出现在视野尽头。它矗立在一座巨大的、被风蚀得极为厉害的土山包上,由夯土和石块垒砌而成,残破不堪,大半部分都已坍塌,只余下主体框架,像一个垂死巨人沉默的骸骨,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四周只有风声呜咽,更显此地荒凉死寂。
云凌勒住马缰,乌骓放缓脚步,打着响鼻,警惕地绕着烽燧底部缓缓踱步。
“有痕迹。”云凌低沉的声音在陈意晚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冷意。
陈意晚勉力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烽燧底部的沙地上,印着几道杂乱的马蹄印和脚印,痕迹很新,显然不久之前有人来过,而且不止一拨。有些脚印深入烽燧内部坍塌形成的幽深入口,有些则徘徊在外,甚至有一处沙地呈现出轻微的拖拽和挣扎的迹象,虽然被刻意用沙土掩盖过,但如何瞒得过他们这等江湖老手的眼睛。
石锋的话,果然是个饵。这里绝非善地!
陈意晚眼中寒光一闪,压低声音:“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期待’客至。”
是血鹫教的追兵?还是另一伙觊觎涅盘血玉、或是想拿她陈意晚的人头去领赏的江湖败类?亦或是……石锋的人埋伏在此,想做那得利的渔翁?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们已经踏入了险地。
“进去?”云凌问,语气平淡,仿佛在问是否要进一间普通的客栈。
陈意晚快速权衡。外面天寒地冻,她重伤之躯难以久撑,云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烽燧内部虽可能是龙潭虎穴,但至少能遮风避寒,且有地形可依,未必不能反客为主。
“进!”她斩钉截铁,“小心机关暗哨。”
云凌颔首,翻身下马,然后小心地将陈意晚抱下。她的脚刚一沾地,便是一阵虚软,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云凌手臂支撑才勉强站住。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清醒。
云凌将乌骓牵到一处背风的巨石后,拍了拍马颈,低语几句。通灵的马儿安静下来,隐入阴影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杀机。云凌反手轻轻握住了背后重剑的剑柄,陈意晚则再次确认了一下发间的银簪,并将涅盘血玉小心收入怀中贴肉藏好。
云凌在前,陈意晚紧随其后,借着残垣断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处黑黢黢的入口。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被风沙吹拂后几不可闻的血腥味和一种……类似药材的古怪气味。
入口处原本应有木门,如今早已朽烂倒塌。里面是一片狼藉的大厅,到处是坍塌的土石和朽木。月光从顶部的破洞斜斜照射下来,形成几道冰冷的光柱,勉强照亮部分区域。
大厅中央,似乎有一堆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旁边散落着几个水囊和吃剩的干粮袋。角落里,隐约可见一两具蜷缩的黑影,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云凌脚步一顿,将陈意晚护在身后,目光如电扫视四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不同方向袭来,竟是淬了毒的弩箭!目标直指云凌周身要害!
与此同时,两侧阴影中猛地扑出四道黑影,刀光闪动,狠辣无比地斩向陈意晚!他们的目标分明,先以弩箭牵制甚至重创战力最强的云凌,再合力袭杀最为虚弱的陈意晚!
这配合,默契狠毒,绝非乌合之众!
电光石火之间,云凌甚至未完全拔出重剑,只是手腕一抖,宽厚的剑鞘带着一股沉猛无比的劲风横扫而出!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脆响,大部分弩箭竟被他以剑鞘精准无比地磕飞!偶有漏网之鱼,也被他以身法间不容发地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