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拒绝,拔开瓶塞,将里面碧绿色的、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药膏尽数倒出,一半内服,另一半仔细涂抹在背后依旧麻木的伤口上。药力化开,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生机迅速蔓延,让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背后的毒素也被进一步压制。
“多谢。”他收起空瓶,语气平淡。
陈意晚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闭上眼睛,继续艰难地引导着体内那丝真炎,尝试炼化第二缕咒力。只是那微微抿紧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泄露了她并非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洞内再次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云凌忽然睁开眼,低声道:“有人靠近。约十里外,马蹄声杂而不乱,约二十骑,速度不快,像是在搜寻。”
陈意晚猛地睁开眼,眼中瞬间闪过厉色和警惕。
是敌?是友?
如今她与云凌皆是重伤在身,实力十不存一,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恶战。
云凌站起身,走到洞口,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外面烈日炎炎,沙海一片寂静,只有热浪扭曲着空气。
片刻后,他退回洞内,眼神沉静:“不是血鹫教的路数。马蹄铁制式像是边军的探马,或是……大漠里的沙驼客。”
沙驼客?陈意晚心中微微一动。大漠中确实有一支信誉颇佳、亦商亦护卫的沙驼客队伍,首领似乎姓石,与燎原阁往日还有些微不足道的生意往来,口碑尚可。
但这世间,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燎原阁已覆,她陈意晚如今是块人人垂涎的肥肉,更是血鹫教必杀的目标。谁又能保证,这些沙驼客不会见财起意,或者干脆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和对策。那只受伤的手,再次无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的涅盘血玉。
云凌看着她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眼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内息,将状态提升到目前所能及的巅峰。
蹄声越来越近,已经隐约可闻。
是绝境逢生?还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陈意晚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目光死死盯着那被石块半掩的洞口。
她的命运,绝不会交由他人掌控!
洞外,蹄声如闷雷滚动,越来越近,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不疾不徐的压迫感,精准地朝着岩山方向而来。显然,对方并非盲目搜寻,而是有着明确的目标或线索。
陈意晚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扯着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腑生疼。但她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没有丝毫软弱,只有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警惕、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惜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颤抖着,再次确认了一下髻间仅剩的一根普通银簪是否牢固。这已是她此刻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那枚温热的涅盘血玉,仿佛要从那古老的玉石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力量。
云凌静立在她身前半步的位置,身形挺拔如松,挡住了洞口大部分光线,也挡住了外界投来的所有可能视线。他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沉凝如山岳,背后的伤口在九转还玉膏的作用下已不再渗出黑血,只是内里的毒素和本源损耗绝非轻易可愈。他混沌的目光透过石缝,冷静地评估着外面逐渐逼近的二十余骑。
“勒马!散开!警戒!” 一个粗犷沉稳、带着浓重大漠口音的中年男声在洞外响起,伴随着战马被勒停的嘶鸣和蹄铁刨动沙地的声响。
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绝非寻常马匪流寇。
“首领,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像是被这场沙暴彻底抹掉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
“消失?哼,沙暴能抹掉足迹,可抹不掉那股子血腥味和……高手过招留下的劲儿。” 那被称为首领的中年男子声音低沉,带着老练的敏锐,“这岩山是左近唯一的遮蔽,仔细搜!留意有没有洞穴或者裂缝!”
脚步声和甲胄轻微的摩擦声开始靠近,分散开来,显然正在执行命令。
陈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着血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她看了一眼云凌的背影,后者依旧沉默,仿佛外面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但陈意晚能感觉到,他周身那敛至极致的、如同深渊般的气息,正在无声地蓄势。
一旦被发现,必然是雷霆一击!但之后呢?杀光这二十余人?然后引来更多的追兵?以他们二人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能硬拼!必须赌一把!
就在一名沙驼客的脚步声几乎已经来到洞口,一只手拨开遮掩洞口的碎石和枯枝的刹那——
“洞外的……可是‘石驼’石锋,石首领麾下的兄弟?” 陈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喉咙撕裂般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淡漠,清晰地传了出去。
那拨动碎石的声音骤然停止。
洞外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显然,洞内突然传出的、一口道破他们来历、且听声音是个虚弱女子的情况,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片刻后,那粗犷沉稳的中年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警惕和审视:“洞里是哪路的朋友?既然知道石某人的名号,何不现身一见?”
果然是石锋本人!
陈意晚心中稍定,赌对了一半。她继续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刻意营造出的虚弱却冷静的语调:“石首领见谅,小妹身负重伤,行动不便。此番落难大漠,幸得兄长庇护,方才侥幸从沙暴和……一些宵小之徒手中捡回一条性命。听闻石首领麾下儿郎最重信义,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匀些清水伤药?燎原阁……必不敢忘此恩情。”
她刻意点出“兄长庇护”,模糊云凌的存在,暗示洞内并非只有她一个虚弱女子。更直接抬出了“燎原阁”的名号,既是试探对方态度,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燎原阁纵然遭难,余威犹存,更何况,谁又知道燎原阁没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