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沉默地守在一旁,不再试图强行干预。他知道,有些关,必须她自己闯过去。有些恨,必须她自己记住。
洞外,风沙的咆哮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微风吹过沙丘的呜咽。一丝微弱的星光,透过洞穴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陈意晚苍白却逐渐坚毅的脸庞上。
漫长的黑夜,终于即将过去。
但黎明的到来,并不意味着危机的解除。相反,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这短暂的平静之后,悄然酝酿。
云凌的目光投向洞穴之外,那渐渐显露的、被风沙洗礼后的苍白天空,眼神沉寂而深邃。
他知道,血鹫教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陈意晚…当她真正醒来时,带回世间的,将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弱女子,而是一缕蕴藏着焚天烈焰与彻骨寒冰的……燎原余烬。
他的任务,还远未结束。
洞外,风沙的余威仍在呜咽,但那天崩地裂般的咆哮已然止歇。惨白的月光混合着将明未明的天光,从岩洞缝隙渗入,在地面投下冰冷斑驳的光痕。
云凌盘膝坐在洞壁阴影里,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趋于沉凝。他背后的伤口处,一缕极淡的幽蓝毒气被强行逼出,消散在空中。体内翻腾的气血也被强行压下,只是损耗的本源并非一时三刻能够恢复。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平躺着的陈意晚身上。
她不再剧烈挣扎,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呓语,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尊失去生机的玉雕。唯有眉心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金微光,和紧握在掌心、透过指缝渗出微弱金红光晕的涅盘血玉,证明着她仍在生死线上艰难徘徊。
枯魂咒力的阴寒死气与涅盘真炎的灼热生机,在云凌本源之力的强行调和下,于她体内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但这平衡,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点外界的刺激,或是她自身情绪的剧烈波动,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溃。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突然,陈意晚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云凌骤然睁开双眼,眸光沉静如渊,落在她脸上。
她的眼珠在眼皮下艰难地转动着,仿佛正从一个无比漫长而痛苦的梦魇中竭力挣脱。眉头再次蹙起,却不是之前那种崩溃边缘的痛苦,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刻入骨髓的哀恸与……冰冷刺骨的恨意。
终于,在那晨曦即将彻底取代月光的时刻,她的眼帘,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
初时,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眸子,空洞而迷茫,映着洞顶嶙峋的岩石,没有焦点。仿佛一个迷失了千年的魂灵,骤然回归,却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渐渐地,空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仿佛被彻底碾碎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脆弱。她下意识地想要动一下手指,却引来全身经脉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抽气声。
视线艰难地移动,缓缓扫过这陌生的、昏暗的岩洞,最后,定格在洞壁阴影里那道沉默的青色身影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陈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昏迷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惨烈搏杀、那冰火交织的痛苦、那濒临彻底消亡的冰冷绝望……无数碎片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刚刚苏醒、依旧脆弱的神智。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云凌起身,拿起水囊,走到她身边,沉默地扶起她冰冷僵硬的肩膀,将囊口小心地凑近她的唇边。
清凉微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生机感。陈意晚贪婪地、小口地吞咽了几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她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云凌轻轻拍着她的背,助她顺气,动作略显生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咳声渐息,陈意晚无力地靠在他臂弯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她闭上眼,缓了许久,才再次睁开。眼中的迷茫已然褪尽,只剩下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和绝望后的、冰冷的清醒。
“……我还……活着?”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嗯。” 云凌的回答依旧简洁,将她轻轻放回地面铺着的、还算干净的里衣碎片上。
陈意晚不再说话,只是缓缓转动眼珠,再次仔细地打量这个岩洞,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那只紧握的右手上。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五指一点点松开。
那枚温热的涅盘血玉静静躺在她的掌心,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金红光晕,将她的手掌映照得如同透明的暖玉。
看着这枚玉坠,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有深入骨髓的悲伤,有恍然明悟的了然,更有一种……沉寂到极致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恨意!
记忆的碎片终于彻底连贯。
南离。陈氏。凤凰血脉。灭门。烈火。追杀。枯魂咒。涅盘血玉……还有,父亲最后的怒吼,母亲决绝悲恸的眼神,老仆推开她时嘶哑的呐喊……
原来……如此。
她根本不是老阁主偶然救回的孤女。她就是南离陈氏那个本该一同葬身火海的遗孤!这枚自她有记忆起就贴身佩戴、却始终不知来历、只觉亲切的玉坠,竟是家族传承的圣物,是母亲用生命塞入她手中的最后希望!也是它,在最后关头,引动了血脉深处那丝微弱的涅盘真炎,将她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了一丝!
滔天的仇恨如同毒焰,瞬间焚遍她四肢百骸!比枯魂咒的阴寒更加刺骨,比焚心窍的灼热更加暴烈!
血鹫教!赫连枭!还有那些隐藏在幕后、瓜分南离遗产、对燎原阁落井下石的魑魅魍魉!
恨!好恨!
她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怨毒与杀意!指甲再次深深抠入掌心,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涅盘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