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朦胧的星光和即将熄灭的晚霞余晖,可以看到十几匹惊慌失措的马匹冲进了绿洲边缘的胡杨林。马背上的人影狼狈不堪,穿着各色破旧的皮甲或布衣,有的甚至带着伤,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后的溃兵。他们身上的气息驳杂,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汗臭,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四周,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的恐惧。
当先一人是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大汉,他勒住马缰,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绿洲。当他看到水潭边倒伏的尸体、嗅到空气中残留的毒气和腐臭时,脸色骤变!
“有埋伏?!妈的!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虬髯大汉惊怒交加,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暮色中闪着寒光。他身后的十几人也纷纷抽出武器,惊恐地聚拢在一起,背靠着背,紧张地注视着黑暗的树林和水潭方向。
“老…老大…看…看那边!” 一个眼尖的瘦子指着水潭边那块刻有血色鹫鸟标记的黑色石碑,声音都在发颤,“是…是血鹫教的‘血鹫令’!”
“血鹫教?!” 虬髯大汉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这个名字在西北道上,就是死亡和恐怖的代名词!他环顾四周倒伏的尸体,特别是那枯瘦老者的暗红斗篷,更是印证了这个可怕的猜测。
“完了…完了…被血鹫教的杂碎堵在这里了…” “我们死定了!” 绝望的情绪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有人甚至吓得哭出声。
芦苇丛中,陈意晚借着云凌拨开的一点缝隙,冷眼旁观着这群惊弓之鸟。她的目光如同冰锥,迅速扫过这十几人,最终定格在那个虬髯大汉和他身边几匹看起来相对健壮、尤其是其中一匹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神骏异常的骏马身上。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云…凌…” 她极其轻微地扯了扯云凌的衣角,气息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抢…马…那匹…踏雪乌骓…”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传入云凌耳中。云凌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目光锁定了那匹神骏的黑马。的确,以陈意晚现在的状态,要走出这三百里绝地,没有代步的脚力,几乎不可能。
云凌沉默了一瞬,混沌星眸深处掠过一丝权衡。下一刻,他做出了决断。
他轻轻放下陈意晚,示意她噤声。然后,他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芦苇丛的另一侧滑出,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借着胡杨树干的阴影和水潭边嶙峋怪石的掩护,如同流动的暗影,急速而隐蔽地朝着那群惊魂未定的溃兵靠近。
溃兵们正沉浸在绝望和恐惧之中,警惕的目光大多投向绿洲外的黑暗和水潭深处,根本没人注意到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已经如同猎豹般潜行到了他们侧后方,距离那匹踏雪乌骓,不足五丈!
就在虬髯大汉烦躁地呵斥着手下、试图重整士气之时!
云凌动了!
混沌——惊鸿!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匹踏雪乌骓身侧!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视觉捕捉!
守护在乌骓旁边的两名溃兵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已落在颈侧!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栽倒在地!
云凌的手掌已经搭上了乌骓的缰绳!那神骏的黑马似乎也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威胁,惊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谁?!!”
“有贼!抢马!!” 虬髯大汉反应极快,惊怒交加地狂吼一声,手中弯刀带着恶风,朝着云凌模糊的身影狠狠劈来!他身边的几个好手也纷纷怒吼着扑上!
云凌看也不看劈来的刀光。他一手紧握缰绳,稳住受惊的乌骓,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对着扑来的几人方向,凌空疾点!
混沌——指风·封!
嗤!嗤!嗤!
数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凝滞之力的指风破空而出!精准地击中那几名扑来的溃兵身前要穴!几人前冲的身形骤然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僵在原地,眼中充满了惊骇,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云凌足尖在沙地上一点,身形已如大鹏般倒掠而回,稳稳落在踏雪乌骓的马背之上!那乌骓乃是神驹,虽受惊,却被云凌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所慑,竟迅速安静下来,只是不安地刨着蹄子。
“借马一用!绿洲水有毒,速离!” 云凌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虬髯大汉等人耳中。话音未落,他一抖缰绳!
“驾!”
踏雪乌骓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嘶鸣,四蹄翻腾,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陈意晚藏身的芦苇丛方向疾冲而去!
“拦住他!!” 虬髯大汉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马被夺,怒吼着想要追赶,却被那诡异的指风所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如风般掠过水潭!
云凌策马冲到芦苇丛边,毫不停顿,俯身探臂,精准地将藏身其中的陈意晚拦腰抱起,稳稳放在自己身前的马鞍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抱紧!” 云凌低喝一声,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护住身前摇摇欲坠的陈意晚。
陈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云凌胸前的衣襟,将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和疾驰带来的剧烈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如同重锤砸在碎裂的脏腑上,剧痛几乎让她昏厥,但她咬破了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踏雪乌骓四蹄生风,如同一道黑色的箭矢,瞬间冲出了绿洲,一头扎进茫茫无际的黑暗沙海!将虬髯大汉惊怒的咆哮、溃兵们的混乱惊呼,连同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绿洲,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夜风呼啸,卷起冰冷的沙砾,抽打在脸上。无垠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口,吞噬着前方渺茫的生机。身后,是血鹫教如跗骨之蛆的追杀;身前,是三百里步步杀机的绝域。
云凌紧抿着唇,目光如寒星,穿透沉沉夜幕,锁定东南方向。他怀抱着陈意晚这缕微弱却倔强的余烬,驾驭着神骏的踏雪乌骓,义无反顾地冲入了这更加凶险莫测的、未知的黑暗长夜。蹄声如雷,踏碎大漠的死寂,也踏向了那必将到来的、更猛烈的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