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后被拖行在担架带上的云凌。他依旧昏迷着，裹在冰蓝色的外袍里，苍白的脸在铅灰色的天光下如同易碎的瓷器。万幸，刚才短暂的剧烈搏杀并未直接波及到他，担架带上的白猿毛发似乎也隔绝了大部分震动。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陈意晚几乎耗尽的力气又挤出了一丝。她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拔出深深刺入头狼咽喉的匕首。幽蓝的匕身沾满了粘稠的狼血和碎肉，在寒风中迅速冻结。她费力地割下几大块相对完好的狼肉，又用匕首敲碎旁边一根倒悬的巨大冰棱，收集了一些相对干净的冰块。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拖着沉重的狼肉和冰块，她重新将担架带绑缚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远方那道似乎更清晰了一线的金色地平线，咬紧牙关，再次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拖着昏迷的云凌，踏着染血的玄冰，向着那微茫的光亮，艰难跋涉。
寒风依旧如刀。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灼痛。血腥味引来了一些冰原上其他掠食者的窥探，但或许是头狼毙命留下的震慑，或许是陈意晚身上那浓烈的、生人勿近的凶煞之气，那些幽暗的目光只是在冰棱后闪烁，并未再敢轻易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天空的铅灰色似乎淡了一些，那道金线愈发清晰，隐约勾勒出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陈意晚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机械地挪动脚步。左肩的伤口因为反复的牵拉早已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量在飞速流逝，四肢冰冷僵硬。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倒下，与这片死寂冰原融为一体时——
前方嶙峋的黑色冰壁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豁口！一股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暖风，带着一丝硫磺和草木灰烬的气息，从那豁口处吹拂出来，拂过她冻僵的脸颊！
陈意晚死寂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云凌，踉跄着冲向那个豁口！
穿过狭窄的冰隙，眼前豁然开朗！
并非想象中的绿洲，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由黑色火山岩构成的崎岖谷地。谷地不大，尽头是陡峭的、同样覆盖着黑色玄冰的山壁。然而，就在那山壁之下，赫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深邃的山洞入口！一股明显比外界温暖许多的、带着硫磺味的热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洞口逸散出来！
更让陈意晚心头狂跳的是，在那山洞入口附近，散落着一些被啃食干净的兽骨残骸，以及……几堆早已熄灭、却明显是人为堆砌的篝火灰烬！灰烬旁，甚至还有一个用石头粗糙垒成的、类似灶台的痕迹！
有人！或者，曾经有人在此停留过！
生的希望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陈意晚冰冷的躯体！她几乎是用爬的，拖着沉重的云凌，跌跌撞撞地扑向那散发着热气的洞口！
洞内并不深，却异常温暖干燥，与外界的冰寒刺骨恍如两个世界。洞壁是温热的黑色岩石，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野兽的干燥皮毛，角落甚至还堆放着一些捆扎好的、散发着药草清香的枯枝！
这绝对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可供临时休憩的避难所！
陈意晚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再也支撑不住，解开担架带，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云凌安置在干燥温暖的兽皮上，自己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般，重重地瘫软在他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混合着血污，浸湿了身下的皮毛。
短暂的喘息后，求生的本能再次驱使她行动起来。她挣扎着爬起，用洞内现成的枯枝和火石，很快在洞中央点燃了一堆明亮的篝火。温暖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洞内最后一丝阴冷，也将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映照在洞壁上。
温暖袭来，陈意晚才感觉到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左肩和右臂被狼爪撕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用收集来的冰块融化的冷水，忍着剧痛，一点点清洗自己身上的血污和伤口，然后敷上洞内角落里找到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不知名草药碎末，用布条紧紧包扎好。
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她立刻转向云凌。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解开冰蓝外袍，断臂处那层淡金色的薄冰在火光下流转着脆弱的光泽，其下纯净的冰魄气息微弱但平稳。然而，他的额头依旧滚烫，身体却冰冷，高烧并未完全退去。
陈意晚用冷水浸湿布巾，小心地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势，大多是之前玄冰玉辇威压下造成的震伤和内腑淤血。她将从冰原狼身上割下的肉块用匕首削成薄片，放在篝火旁的石片上炙烤。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开始在温暖的洞窟内弥漫。
烤熟的肉片带着焦香，虽然粗糙，却是补充体力最好的东西。陈意晚强迫自己吃下一些，又小心地将稍微放凉的肉片撕成极细的肉丝，一点点喂给昏睡中、牙关紧咬的云凌。这个过程异常艰难，需要极大的耐心。她用沾湿的布巾润湿他干裂的嘴唇，一点点撬开他的齿关，将细碎的肉丝和水一点点渡进去。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苍白专注的侧脸。汗水顺着她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那细微的动作上。每一次看到云凌无意识地吞咽下一点食物和水，她紧蹙的眉头才会稍稍舒展一分。
喂食完毕，她又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擦拭他脸上凝结的血污和冷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指尖无意间拂过他紧蹙的眉心，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