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是铅灰色的、永恒凝固的天空和死寂的冰原。山洞内，只有这一堆篝火，两个伤痕累累、相互依偎的灵魂。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流淌。当云凌再次睁开眼时，篝火的木柴已经换过一轮，燃烧得正旺。他冰蓝色的眼眸先是带着初醒的茫然，随即迅速被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占据。他下意识地想动，断臂处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闷哼出声。
“别乱动！” 陈意晚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她一直守在他身侧，见他醒来，紧绷的心弦才真正放松。
云凌艰难地转动眼珠，对上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庞。篝火的光芒在她眼底跳跃，清晰地映照出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惫，显然也并未好好休息。他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那撕裂般的净化剧痛，那将他从寂灭深渊拉回的灼热洪流，还有她在耳边嘶哑的呼喊……
“你……” 他张了张嘴，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强行引动那力量…反噬…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她同样憔悴的脸上，断臂处的薄冰似乎随着他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闪烁。
陈意晚微微一怔，没料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问她的反噬。她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无妨，还撑得住。倒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他断臂处，“寂灭反噬虽被压制，本源之伤极重，这层冰晶……” 她伸出手指，隔着一段距离，虚虚点向那层薄冰，指尖能感受到其下纯净却无比脆弱的生机流转，“是最后护住你心脉的屏障，万不可再牵动。需静养，慢慢温养本源。”
云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断臂，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痛楚与灰暗。失去一臂，本源重创，对于一个曾经站在巅峰的武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他很快将那丝情绪压下，重新看向陈意晚，声音低沉：“值得。”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意晚心上。
值得？值得他舍去一臂？值得他本源重创、几乎身死道消？就为了推开她，挡下那寂灭寒芒？
“你……” 陈意晚喉咙发紧，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云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手臂！你的修为！这……”
“活着。” 云凌打断她，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冷疏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你活着。便值得。”
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他苍白却无比认真的脸。山洞内一片寂静，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他微弱的呼吸声。
陈意晚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伤痛中依旧清澈执着的眼睛，看着他断臂处那层维系着生命的脆弱薄冰。一股汹涌的热流冲垮了心防，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是悲伤，不是委屈。是一种被至深守护所击穿的震撼与酸楚，一种在绝境中看到光亮的庆幸，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情谊。
一只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落在她低垂的头顶。动作有些生涩，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意晚浑身一颤，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云凌仅存的右手悬在她头顶，指尖还带着凉意。他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动作，冰蓝色的眼眸里有一丝罕见的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笨拙的安抚。看着她满脸的泪痕，他抿了抿苍白的唇，低声道：“莫哭。” 声音依旧沙哑，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断臂而已。本源……总能再修回来。” 这话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意晚看着他笨拙安慰的样子，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和强撑的平静，心口的酸涩与暖意交织翻腾。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嗯！一定能！我们一起离开这鬼地方！我帮你！” 她眼中重新燃起灼灼的光芒，那是属于陈意晚的、永不言弃的火焰。
云凌看着她重新亮起的眼眸，冰封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如同寒冰初融时的一道浅痕，转瞬即逝。悬在她头顶的手，终究没有落下，只是缓缓收回，重新按在自己闷痛的胸口。
山洞外，铅灰色的天空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变化，死寂的冰原尽头，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线，正悄然刺破永恒的灰暗。
天，似乎快亮了。
云凌最后那声“莫哭”的余音，带着生涩的安抚和强撑的平静，在山洞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沉淀。篝火跳跃，将两人紧挨的影子在嶙峋石壁上拉长、晃动，无声地缠绕。陈意晚脸上的泪痕被火烘干，留下浅浅的盐渍，眼底却重新燃起灼灼的光，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星辰，愈发清亮坚定。
“嗯！一定能！”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地面，溅起无形的火星，“我们一起离开这鬼地方！我帮你！”
云凌冰蓝色的眼眸映着火光，也映着她眼底那簇不灭的火焰。他苍白的唇线似乎又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那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悬在她头顶的手最终没有落下，只是缓缓收回，重新按在依旧闷痛的胸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山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死寂的绝望。沉重的喘息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洞外呼啸着卷过冰原、永无止息的寒风，交织成一种奇异的背景音。伤痛与疲惫是沉重的枷锁，但生的意志，在彼此确认的目光中，如同篝火中新添的干柴，顽强地燃烧着。
陈意晚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枯竭的圣阳净灭力如同龟裂的河床，心口那块焚心岩髓碎片散发的温热，与白猿最后馈赠的温和地脉生机交融在一起，形成一股涓涓细流，缓慢却坚韧地冲刷着受损的经脉，滋养着几近枯竭的本源。每一次内息流转，都带来细微的刺痛和修复的麻痒。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避开肩头依旧闷痛的伤口，同时分出一丝心神，警惕地感应着洞外的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