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松叹了口气,两只手在桌面上整理一沓厚厚的资料。
“因为孙再勇的口供是一口咬定顾西是主谋,顾西的口供在后面查实的过程当中,出现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
“物证以及账本都没有,而周围人的取证都只是看见两人同进同出,无法证明谁才是主犯。”
孟月仙心里一惊,“那就是他说顾西是主犯,顾西就是了?”
田向松干巴巴地解释,“靠证据,只有推翻他的证词,因为在最开始的审讯笔录上,顾西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而对方很聪明,只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听顾西的。”
在顾西被抓的当晚,整个人是慌的。
一股脑把知道的全交代个清清楚楚,还牢记土行孙的嘱咐。
“做人得讲义气,挣钱的时候称兄道弟,遇难的时候就不要拉兄弟下水。”
顾西没说出孙再勇的名字,当公安询问,他是一个人行动吗?
他说了是。
可隔壁的审讯室里,孙再勇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是第一次,还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顾西叫出。
田向松小声说道。
“我跟顾西见面,也了解了一些别的事,这里面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并没有被抓,公安也不知道有这个人。”
孟月仙不解地看向他,“逃了?”
“对,而且两个人都没有供出这个人。”
“逃都逃了……”
田向松凑近身子,“在所有证据不明的情况下,证人证言就能判断主从犯提供客观依据。”
孟月仙有被名词绕晕的感觉,“田先生,要不你说得再明白一点……”
“找出这个人,让他出庭作证,谁是真的主犯,这才能水落石出。”
“找这个人,怕是大海捞针,出了事,自然跑得远远的……”孟月仙皱着眉毛,说出残酷的事实。
田向松点点头,“只能说不放弃希望,还有两天就要再次开庭,我已经提出管辖异议,还能争取时间,我这边尽量搜集证据。”
“有这个人的地址吗?”
“有,但是确实很难找到这个人,找不到也没关系,我这边尽力。”
孟月仙接过纸条,“你先念给我听,我不认字,我现在就去找一下。”
两人坐在田向松的办公室里,说了许久。
姚珍珍坐在外面的办公桌前,眼睛就要喷火。
所有接手的案件,向松哥都会交到他们几人手上搜集证据,整理材料,包括与当事人的面谈。
只有社会地位财富水平极高的人,田向松才会亲自接待,这种情况并不多。
看这个女人在那说个不停,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事。
田向松柔声细语,表情不像平时那么倨傲。
姚珍珍不停看向纤细手腕上的手表,计算着时间。
竟然说了半个多小时。
深市第一律师,收费按分钟计费的田向松,坐在那柔声细语地说了半个小时……
孟月仙走出的时候,姚珍珍不加掩饰地敌意看向她。
可孟月仙的目光根本没有看过来一眼。
抛媚眼给瞎子看。
她气鼓鼓地盯着孟月仙的背影,转而去看办公室里的田向松。
一直也没等来他叫自己的名字。
姚珍珍借着送咖啡的功夫,敲了敲玻璃门,“向松哥,咖啡。”
田向松低着头皱眉,看着眼前的资料发呆。
“出去吧,不喝。”
姚珍珍身子顿住,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心里骂得五花八门。
孟月仙听不见姚珍珍的心声,她的心思都在刚刚得知的信息里。
她在心里牢记地址,着急坐公交车去找人。
虽然是大海捞针,她也得试着捞一捞。
留下的时间不多,等到再次开庭,就是宣判的日子。
她匆匆赶到深市的三大棚户区之一,秀安区。
下了公交车,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杂乱的街道,大片不规整的自建房。
孟月仙靠着一路打听,这才来到一处低矮的平房。
远远看去,房顶上有许多砖头,压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布,一扇不大的窗户连玻璃都没有,只有几道歪斜的铁栅栏。
破门板歪在一边,四敞大开,里面一片昏暗,还有一股浓浓的霉味。
孟月仙先在门口试着喊了一句。
“是陈启家吗?”
屋内一片安静,孟月仙抬脚进屋,呼吸一窒。
地上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半空是蚊子飞舞。
三条腿的板凳,仰躺在地,只剩半边的圆桌上面,堆着一盆没洗的碗筷,里面飘着一层绿毛,长势良好。
阴暗的屋内没开灯,导致孟月仙根本没看见蜷缩在破烂木床边的女孩。
等孟月仙看到女孩的时候,吓了一跳。
女孩低着头,一头长发蓬乱,已经打结,身上穿着件不能分辨颜色的短袖,裤子不像是七分裤,倒像是穿小了的长裤。
床上堆满了叠到一半的纸盒子,她专心给纸盒子黏上胶水,根本不在意闯进家里的陌生人。
“你咋不说话?”
女孩神情木然,对突然出现的孟月仙毫无知觉。
“你哥哥呢?”
“你家大人呢?”
“你叫什么名字?”
孟月仙的三连问像是石沉大海。
连声石子入水的声儿都没听到。
女孩依然专心给手里的纸盒涂胶水,像是听不见声音。
孟月仙伸手在女孩的面前挥了挥,女孩丝毫没有闪躲。
敢情是个残疾人……
杂乱的脚步声陆续响起,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屋子里来。
“陈启呢?龟孙子!把老子的钱还了!”
“他娘的,是不是个爷们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孟月仙站在角落,看着几个来者不善的人皱了皱眉毛。
受害者不止她一个,这是欠了一屁股债。
找到的希望更渺茫了……
为首的男人看着站在屋里的孟月仙眼前一亮。
“你是她家亲戚?”
孟月仙摇摇头。
见孟月仙穿得倒像是城里人打扮,几个男人顿觉无趣,便把矛头对上了床上的小女孩。
“你哥到底去哪了!”
小女孩一动不动,站在前头的男人一脚踹翻了三条腿的板凳。
本就可怜的凳子咔嚓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飞溅的木屑乱飞,孟月仙下意识抬手遮挡。
而女孩依旧埋头手上的活计,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眼前的状况。
男人失去了耐心,一把抓起小女孩的衣领,将她提在半空,咬牙切齿说道。
“把你栓到街边要饭,看你哥出不出来!”
“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