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叶如舟,承接住坠落的断臂与幼童。叶脉实为流动的液态青铜,此刻被砸得凹陷震颤,青苔与细碎齿轮残片四溅。墨九霄枯槁的身躯在刑天臂弯中咳出几缕带着金丝的淤血,脊背星纹与掌心“敕”痕灼痛未消,符兽哀嚎的余音还在下方云雾中回荡。
镜渊界的法则如同无形的蛛网,带着符箓特有的精密压迫感,从每一缕草木清气、每一丝金属锈蚀中渗透而来,试图重新禁锢这具流淌着异端金血的躯壳。墨九霄灰败的眼眸深处,冰冷的恨意与探究的火焰交织燃烧。母星!那制造了“甲子七九”编号、那将他视为实验废料流放的源头之地!他要“看”到它!看到那冰冷符箓与青铜齿轮构成的权力核心!
第九窍“轮回”之力,在心核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具躯壳因回溯记忆而加速老化,枯朽如风中之烛,强行催动跨时空回溯,无异于引火自焚。但他已无退路。指尖在心核那道最深、最痛的裂隙处狠狠一按!
“溯——因!”
嘶哑的童音,带着血沫喷溅。
嗡——!
这一次的震荡,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向深、向着那冥冥中牵引着所有镜渊符箓的根源坐标!墨九霄枯槁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钉贯穿。皮肤上刚刚弥合的枯裂缝隙瞬间重新炸开,更深、更宽,如同干涸大地上的狰狞沟壑!没有血流出,只有更深沉的灰败死气弥漫。
意识却在这躯壳的崩解边缘,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抽离,抛入一条光怪陆离、由无数旋转符轮与破碎星轨构成的时空甬道!甬道尽头,一点冰冷、庞大、带着绝对秩序威严的青铜辉光急速放大——
镜渊母星!
并非真实的星辰,而是一颗悬浮于无尽虚空、由难以想象的巨大青铜结构层层嵌套而成的冰冷造物!其表面并非大地,而是无数缓缓转动的青铜巨环,环上矗立着通天彻地的符箓高塔,塔尖喷射着维系星体运转的灵能光流。巨环之间,流淌着粘稠如汞、散发草木清气的碧绿“青木引”河流,滋养着那些生长在齿轮缝隙间的奇异金属植株。整颗“星辰”,就是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活体符箓机关!
墨九霄的意识如同风中尘埃,被回溯之力牵引着,穿透那层层叠叠、布满防御符阵的青铜巨环,无视那些穿梭巡逻、形制远比之前符舰庞大威严的战争巨械,直刺母星核心——一座由纯粹能量化的青铜符箓构筑的巍峨圣殿!
圣殿穹顶,便是那巨大浑天仪虚影的核心投影,缓缓转动,牵动着整个镜渊界的符箓法则。殿心,悬浮着一张由流动星尘与凝固符箓交织而成的诏书。诏书内容冰冷刻板,每一个字都如同符箓齿轮咬合而成:
> 敕令流放:
> 实验体编号:甲子七九。
> 判定:傀心排异过载,星轨刻印不稳,潜藏未知变数,污染镜渊纯粹之基。
> 依《净源律》第三条,剥离核心符箓权限,永锢于熵寂荒域,任其自生自灭。
> 此令,诸天符轮共鉴。
诏书末端,需要烙印下最终的、代表镜渊至高意志的印记。
一只骨节分明、覆盖着细腻暗金纹路的手,握着一管形态古朴的玉笔,笔锋流淌着凝练如实质的星芒,正缓缓落下。
墨九霄的意识剧烈震颤!那执笔的手,那手腕处露出的半截暗金纹路袖口,那沉稳而毫无波澜的落笔姿态……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荒谬绝伦的熟悉感攫住了他!
笔锋触及诏书卷尾的空白。
嗡——!
笔尖星芒骤然炽烈,并非书写,而是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流动的星尘与凝固的符箓上,深深凿刻!玉屑与符箓碎片混合着星芒飞溅,一个复杂、威严、仿佛能号令诸天符箓的印记正在成型——天工笔印!
就在印记即将完成的刹那,那执笔之人似乎心有所感,落笔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他微微侧过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墨九霄的意识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
那张脸……
冷峻的眉峰,深邃的眼窝,紧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除了那双眼眸中沉淀着无尽的符箓法则与岁月沧桑的冰冷,那眉宇间的轮廓,那鼻梁的线条……赫然与墨九霄自己,有七分酷肖!不,那不是酷肖,那根本就是……镜中倒影!一个更加成熟、更加冰冷、彻底被镜渊法则同化、高踞权力顶端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穿透了回溯的虚妄,精准地“看”向了墨九霄意识所在的方向!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洞悉了某种宿命轨迹的了然?
“永锢荒域。”“另一个自己”的唇微动,无声,但那冰冷的意念却如同烙印,狠狠砸进墨九霄的意识核心。同时,天工笔印最后一笔,悍然凿落!
轰——!
十秒回溯时限至!沛然的排斥力将墨九霄的意识狠狠从母星圣殿、从那冰冷对视中扯回!时空甬道在身后扭曲崩断。
“噗——!”
现实中的枯槁幼童身躯如遭重击,猛地从刑天臂弯中弹起,又重重摔落。一大口粘稠、闪烁着微弱金芒的血液狂喷而出,溅落在身下流动的青铜叶脉上。那血液中的金色比之前更加浓郁,带着一种被强行激发、燃烧本源后的惨烈气息。
皮肤上的枯裂深痕如蛛网般蔓延,几乎覆盖了全身,仿佛这具幼小的躯壳随时会彻底崩解成一堆朽木。灰败的死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
刑天断臂剧烈震颤,暗红血肉上之前吸收金血后隐现的淡金纹路此刻疯狂闪烁,一股带着不屈战意的灼热力量试图渡入墨九霄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强护住他最后一线生机。
墨九霄躺在冰冷的青铜巨叶上,枯槁的小脸因极致的痛苦和那惊魂一瞥带来的灵魂冲击而扭曲。他死死睁着眼,瞳孔涣散,映着镜渊界上方那由巨大齿轮缓缓碾磨星尘形成的、奇异而冰冷的“天穹”。
“另一个……我……”破碎的气音从染血的齿缝间挤出,带着无尽的冰寒与滔天的狂澜。那执掌天工笔、签署流放诏书、高踞镜渊圣殿的身影,如同最深的梦魇,牢牢烙印在灵魂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