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在归家的路上颠簸着。
车斗里,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柳如霜叽叽喳喳地缠着叶凡,让他再讲讲是怎么三拳两脚就把那几个坏蛋打趴下的,小脸上写满了崇拜和兴奋,仿佛那不是一场危险的冲突,而是一出精彩的武打戏。
二柱一边开车,一边竖着耳朵听,时不时回头嘿嘿傻笑两声,眼神里全是看“神人”的光彩。
柳如雪则安静许多。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那根被叶凡当做武器的钢钎,仿佛要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血迹和煞气。
擦干净了,她又把水壶递给叶凡,看着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不说担心,不说后怕,但所有的情绪,都在这细微的动作里了。
叶凡心里清楚,这一趟,给姐妹俩的冲击不小。
尤其是柳如雪,她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藏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知道,她担心的不是那些混混,而是他这个为了保护她们而不得不显露锋芒的人。
当拖拉机终于驶进黑山屯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李金虎和赵卫国早就领着一帮村民等在村口,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凡娃子!你们可算回来了!”赵卫国一个箭步冲上来,蒲扇般的大手在叶凡肩膀上拍得“砰砰”响,“怎么样?如雪她们考得咋样?”
“赵大哥,我们感觉还不错!”柳如霜抢着回答,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好!好啊!不愧是咱们黑山屯的秀才!”赵卫国乐得合不拢嘴,“走走走!你李叔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全村开席,给咱们的大学生庆功!”
李金虎走过来,没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点了点头。
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知道,叶凡在县城,绝不只是陪考那么简单。
傍晚时分,村委会大院里灯火通明。
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大丰收的苞米碴子粥,还有叶凡从县城特意带回来的几斤猪头肉和几瓶“老村长”白酒。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丰收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盼交织在一起,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和阴霾。
“来!我赵卫国提一杯!”赵卫国端着一个豁口的搪瓷大碗,里面倒满了白酒,他站起身,满面红光地喊道,“这第一杯,敬咱们的凡娃子!要不是他,咱们的采石场开不起来,农副产品厂办不起来,咱们的婆娘娃子们,还在天天为了几斤苞米面发愁!是他,让咱们黑山屯,活过来了!”
“敬凡哥!”村里的后生们齐声高喊,纷纷举起了酒碗。
叶凡笑着站起身,端起酒碗:“这杯酒,我不敢当。黑山屯能有今天,靠的是李叔和卫国哥的带领,靠的是大伙儿齐心协力地干!我叶凡,敬的是大家!”
说完,一饮而尽。
“好!”
村民们轰然叫好,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男人们划着拳,吹着牛,女人们则围在一起,讨论着今年的好收成和自家娃子的新衣服。
柳如雪和柳如霜成了绝对的焦点,被一群婶子大娘围着,问东问西。
“如雪丫头,这考上大学,是不是就成国家干部了?”
“如霜丫头,听说你还会看石头,快给婶子看看,我这块祖传的玉佩,值不值钱?”
柳如霜被逗得咯咯直笑,柳如雪则耐心地一一回答,脸上始终带着温婉的笑意。
叶凡和李金虎坐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景象,都有些感慨。
“凡娃子,林振华那头,真的就这么算了?”李金虎压低声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算了?那老狐狸的字典里,就没这个词。”叶凡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慢慢嚼着,“我这趟,只是打断了他伸过来的爪子,让他疼一阵子,不敢再轻举妄动。他那份送到香江的样品,才是个真正的大麻烦。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咱们有时间慢慢跟他耗。”
李金虎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他现在对叶凡,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
宴席散去,村民们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
叶凡帮着柳如雪收拾碗筷,柳如霜则兴奋地拉着几个同龄的女孩,在院子里跳着皮筋。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叶凡,谢谢你。”柳如雪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盆里,转过身,轻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柳如雪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她看着叶凡,鼓起勇气说,“也谢谢你,没有让自己受伤。”
叶凡的心头一暖,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份真挚的关切。
他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被汗水沾湿的鬓角:“傻丫头,我怎么会让自己受伤。你们俩,可是咱们黑山屯的宝贝疙瘩,我得把你们保护好了。”
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脸颊,柳如雪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忙低下头,心如鹿撞。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气息。
“对了,”叶凡为了打破这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高考成绩出来,还要一两个月。这段时间,你们有什么打算?”
柳如雪抬起头,有些茫然:“我……我还没想好。或许,可以去村里的小学,帮着代代课。”
“代课是好事。”叶凡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我这儿有个更重要的任务,想交给你们,特别是如霜。”
“什么任务?”柳如霜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叶凡指了指黑风口的方向:“咱们的‘特种骨料’,现在名声是打出去了,铁路的周班长那边,用得也很满意。但咱们不能总守着这一样东西卖。我记得冯教授说过,咱们这里的地质情况非常复杂,各种岩石都有。我想,能不能把这些不同的石头,分门别类,找出它们各自的特点和用途?”
他看向柳如霜,眼中带着期许:“如霜,你不是喜欢地质吗?你的课本,你的笔记,还有冯教授留下的那份报告,都是最好的参考资料。我希望你,能带着如雪,把咱们采石场,乃至于整个黑风口外围,做一份详细的‘资源勘察报告’。不需要多专业,但要足够详细。比如,哪种石头最硬,哪种石头耐磨,哪种石头耐火,哪种石头颜色好看……把它们都分出来,标上号,做成样品。这,就是咱们黑山屯未来的‘产品目录’。”
柳如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这比枯燥的复习,比去小学代课,要有趣一百倍!
“我干!”她毫不犹豫地拍着小胸脯,“凡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我要把咱们黑山屯的每一块石头,都研究得明明白白的!”
柳如雪也明白了叶凡的用意。
这不仅是给她们姐妹找点事做,更是在为黑山屯的长远发展布局。
她看着叶凡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脸,心中充满了安宁和钦佩。
有他在,黑山屯的未来,似乎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叶凡,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做。”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叶凡笑了,未来的宏图,就在这月夜下的三言两语间,悄然铺开。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紧接着,是二柱那略带惊慌的喊声。
“凡哥!李村长!不好了!铁路工务段的周班长来了!连夜赶来的,说是……出大事了!”
话音未落,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已经晃进了村委会大院,周班长那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脸的焦急和晦气,出现在众人面前。
“叶老弟!出事了!你们这石头,出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