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陈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飞速褪去。
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冷硬的戒备。
他一把推开老医生伸过来试图安抚的手。
“我没事。”
“不用治疗。”
老医生愣住了,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身后的一众医护人员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陈数仿佛没看见他们脸上的错愕,自顾自说
“就是脱力了而已,饿的。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就行。”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刚才那个在噩梦边缘挣扎,连水都需要人喂的不是他一样。
“陈先生,您的状况……”
老医生试图用专业的口吻劝说。
他有责任遵循将军的命令,对眼前这位功臣进行最全面的检查。
可陈数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掀开身上那层薄薄的毯子,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
吱呀——
金属担架床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
陈数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
他踉跄了一下,手下意识扶住了床沿,似乎还没从极度的疲惫中完全恢复。
但仅仅一秒。
他就站直了身体。
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那身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滑稽,反而衬出一种危险的轮廓感。他环顾四周,眼神不再是受惊的兔子,而是一头审视领地的孤狼。
老医生彻底懵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写满了匪夷所思。
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行医四十年的认知。
什么情况?
前一分钟,这人还是个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生命体征微弱,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是需要立刻注射镇静剂并进行心理干预的重症病人。
怎么下一秒,就自己下床了?
还生龙活虎?!
这特么是医学奇迹还是见鬼了?
难道刚才全是装的?
一个念头在老医生脑中闪过,但又被他迅速掐灭。
不可能!瞳孔对光反射的细微变化、皮肤因脱水而产生的褶皱、还有那几乎听不见的心跳……这些都不是能伪装出来的!那是生命最本能的反应!
除非……除非这家伙的身体构造和意志力,都达到了一个非人的恐怖程度。
“陈先生,你听我说,全身扫描对你没有坏处,这是为了你好。”
老医生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也是孟哈将军的命令!”
他以为搬出将军的名号,这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总会收敛一些。
谁知,陈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哦?将军的命令?”
他一边说,一边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病号服,语气随意。
“那你可以去告诉将军,我陈数,不喜欢被人当成一件物品,推来推去,扫来扫去。”
“我的身体,我说了算。”
老医生脸色发白,汗珠从额角渗出,顺着皱纹滑落。
将军的命令是死命令。
眼前这人是天大的功臣,也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他别无选择。
老医生艰难地抬起手,对着墙角的两名警卫,做了一个收拢的手势。
一个极轻微的动作。
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得到指令,立刻动了。
他们常年驻守在这座军事基地的核心区域,训练有素,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咔哒。
战术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一左一右,迅速形成合围之势,切断了陈数所有可能离开的路线。
手中的脉冲步枪虽然没有举起,但那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然而,陈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站在那里,赤着脚,穿着那身滑稽的病号服。
可那两名警卫却同时停住了脚步。
他们感觉到了。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冷气场,像水银一样从陈数身上泄露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医疗室。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呼吸困难。
那不是杀气。
比杀气更纯粹,更令人心悸。
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生命之上的漠视。
仿佛在陈数眼中,他们不是两个持枪的精锐警卫,而是两只碍事的苍蝇,随时可以被捻死。
警卫的手心冒出冷汗,握着枪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们的大脑在尖叫,命令他们立刻上前,执行命令!
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本能,却在疯狂咆哮,阻止他们再靠近哪怕一厘米!
僵持。
死一样的僵持。
就在这根紧绷的弦即将断裂的瞬间——
吱呀。
医疗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肩上扛着校官军衔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面容坚毅,眼神锐利,正是孟哈将军的心腹,古越。
古越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他先是看到了进退失据的老医生,又看到了如临大敌的两名警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包围圈的中心——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陈数?!
古越瞳孔一缩。
他竟然自己站起来了?
“陈先生。”
古越迅速反应过来,挥手示意警卫退下,快步上前。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惊讶。
“您的身体……恢复得真快。既然您醒了,还是让医生简单检查一下吧,这也是为了您好。”
他的语气很诚恳,试图缓和现场的对峙。
陈数终于动了。
他侧过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了古越一眼,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需要。”
三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径直从两名警卫让开的通道中穿过,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虚弱得需要人喂水。
老医生和古越都愣住了。
就这么走了?
无视将军的命令,无视一屋子的军官和医生?
古越下意识想拦,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
“陈先生,您要去哪?”
他只能追问一句。
陈数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他一边走,一边用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的语气说道:
“回林间别墅。”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医疗室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找琳娜,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