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再次被关上。
房间内,只剩下陈数和这个邋遢却气场十足的黄浪。
黄浪迈着他那双人字拖,慢悠悠地走进房间。
他没有立即做什么,只是绕着陈数走了半圈,那双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
陈数低着头,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个黄浪,比黄三元难对付得多。
他那副尊容或许是刻意为之,用来麻痹对手,也或许是他本性如此,不拘小节。
但无论哪一种,他眼底深处那抹狠戾,都做不了假。
这绝对是个狠角色。
黄浪没有说狠话,也没有动手。
他只是拉过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椅,大马金刀地坐下,两条腿随意岔开。
“说说吧,你想用什么,来换你这条小命?”
这话一出,陈数倒是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开场。
威逼,利诱,拷问,甚至直接动手。
可黄浪这种直截了当,仿佛菜市场买菜一般谈论生死的态度,他是真没预料到。
看黄浪那副尊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数迅速调整心神,也干脆利落。
“钱。”
一个字,清晰无比。
黄浪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能拿出十个亿。”
“如果你愿意信我,以后,我可以帮您赚几个,甚至几十个亿!”
黄浪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
他伸出小拇指,慢条斯理地掏了掏耳朵。
十个亿,确实不少。
“听起来,倒是不错。”
黄浪咧开嘴,露出一口黄澄澄的板牙。
“可我凭什么信你?你可是第九局的人,你们这些人,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陈数的心,微微向下沉了沉。
身份果然是最大的症结。
黄浪不再看他,慢悠悠站起身,朝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嗓子。
“来人!”
“吱呀——”
房门应声而开,先前那两个守门的手下探头探脑地望进来。
“给这位陈先生,换个地方。”
黄浪随意地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两只碍眼的苍蝇。
“找个清静点、安全点的地方。”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缅国那边,不是前阵子刚空出来一个院子么?我看就那儿挺好。”
缅国!
陈数听见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差点没忍住苦笑出声。
原本他还盘算着,等眼下这摊子事了结了。
有机会自己也去缅国那边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什么机缘。
现在倒好,直接“被动旅游”,一步到位了属于是。
那两个走进来的手下,气息沉稳,显然是练家子。
二段武人!
陈数暗自判断。
两人一左一右,不发一言,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请”着陈数向外走去。
没有绳索捆绑,但那无形的束缚,比任何实质的锁链都更令人窒息。
房门砰地一声再次关上。
房间内,又只剩下黄浪和黄三元兄弟二人。
黄三元再也按捺不住,几步窜到黄浪身边,语气里满是不解。
“哥!你这是……”
黄浪慢悠悠地踱回那张破旧的木椅旁,重新坐下。
他从那件洗得发黄的汗衫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
黄三元见状,连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凑上前去给黄浪点燃。
黄浪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浑浊的烟圈。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邋遢的脸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
但奇异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那股子懒散、邋遢劲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人看透的锐利。
仿佛刚才那个邋遢的抠脚大汉,只是他披在身上的一层伪装。
“大哥,那小子摆明了是第九局派来的探子!”
黄三元见大哥不说话,更加急切。
“他刚才自己都说了,十个亿!咱们直接把他做了,把那十个亿拿到手,不就完事儿了?”
他比划了一个切喉的动作,眼神中闪烁着与狠厉。
黄浪斜睨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三儿,我们进‘地老鼠’,多少年了?”
黄三元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呃,十几年了吧?从咱们刚从号子里出来,就跟着豹爷混,一直到……”
“是啊,十几年了。”
黄浪轻轻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烟灰飘落。
“我们两个一无所有的烂仔,混到今天,坐镇岭南这一块的负责人,你以为容易?”
黄三元沉默了,脸上的急切慢慢褪去,转为一丝沉郁。
这条路,确实不好走。
“十个亿,确实很多。”
“但你觉得,这十个亿,能一分不少地落进咱们哥俩的口袋?”
“上面那些脑满肠肥的老家伙,不得狠狠刮下一层油?最后能剩下多少,够我们塞牙缝的?”
黄三元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这是地老鼠里人尽皆知的潜规则。
私吞这么大一笔横财,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留着他,就不一样了。”
黄浪的嘴角勾起弧度,那笑容里满是算计。
“他不是自诩会赚钱么?那好啊,以后,咱们什么时候缺钱了,就让他去给咱们赚。”
“什么时候,他赚不出来了。”
黄浪抬手,在自己脖颈处轻轻一划,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再宰了他,也不迟。”
“杀鸡取卵的蠢事,咱们可不干。”
“养着一只会下金蛋的鸡,难道不比直接喝一锅鸡汤划算?”
黄三元听得眼睛一亮。
“高!实在是高!”
他一拍大腿,真心实意地赞叹。
“还是大哥你想得长远!我这脑子,就只能看到眼前这点!”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跟自家大哥比起来,自己这点小聪明,简直不值一提。
岭南,第九局据点内。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凝滞。
陆锦然一行人,以及老默和他手下的几名干将。
围坐在一张长条会议桌旁,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回来的路上,陆锦然已经向阿彪解释过放走黄三元的策略。
但阿彪显然没听进去,他那颗为兄弟担惊受怕的心,让他钻进了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