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沉默了。
“王大人。”赵羽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发配到龙牙镇吗？”
王瑾摇头。
“因为我在京城得罪了太多人。”赵羽自嘲地笑了笑，“我爹有十三个儿子，我排行老七，不上不下的，最尴尬。大哥是太子，二哥三哥都有母族撑腰，我娘早死了，没人管我。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他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酒：“我研究军械，研究战术，就是想让我爹看到我的价值。结果呢？那些个王公大臣说我不务正业，说我是异类。我爹也觉得我丢人，一道圣旨就把我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王瑾听得心里一阵发酸。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胸有成竹的七皇子，其实也只是个想要活下去的可怜人。
“但我不后悔。”赵羽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坚定，“来到龙牙镇，我才发现，原来我那些东西真的有用。那些士兵，那些百姓，他们需要我。这种感觉，比在京城里当个废物皇子强多了。”
王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武飞雪走了进来。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血污也洗掉了，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殿下，粮草统计出来了。”她说，“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我们最多还能撑十天。”
赵羽的脸色沉了下来：“十天……”
“而且。”武飞雪继续说，“箭矢也快用完了。今天这一仗，我们射出去的箭矢超过了一万支，库存已经不到三千支了。”
赵羽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让工匠们加班加点打造箭头，箭杆就用城里的竹子。粮草方面，从明天开始，所有人减半供应。”
“是。”
武飞雪转身要走，赵羽突然叫住她：“飞雪。”
“嗯？”
“谢谢你。”赵羽说得很认真，“如果不是你，今天我们守不住。”
武飞雪愣了一下，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红晕：“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王瑾看着武飞雪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在京城时听说过武家的事，武飞雪的父亲武烈是先帝时期的名将，战死沙场后，武家就衰落了。没想到武家的女儿会跟着赵羽来到这种地方。
“看什么看？”赵羽突然说，“人家姑娘救了你的命，你不谢谢人家？”
王瑾脸一红：“臣……臣这就去。”
“算了。”赵羽摆摆手，“飞雪不喜欢这些虚礼。你要是真想谢她，就好好活着，别给她添麻烦。”
王瑾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他想起自己来龙牙镇的目的，想起京城里那些人交给他的任务。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这位七皇子，确实有很多秘密，确实做了很多违背常理的事。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龙牙镇，为了保护这里的百姓。这样的人，真的该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吗？
王瑾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夜深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轮流值守，其他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赵羽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北齐军营地里的点点火光，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今天只是开始。北齐人既然出动了铁浮屠，就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艰难。
但他不能退。
退了，龙牙镇就完了。龙牙镇完了，整个北疆的防线就会出现缺口。到时候，北齐铁骑长驱直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殿下。”身后传来武飞雪的声音，“您该休息了。”
“睡不着。”赵羽转过身，“你呢？怎么也不睡？”
“我也睡不着。”武飞雪走到他身边，“今天死了三十七个兄弟，都是跟着我们一路过来的。”
赵羽沉默了。
“殿下。”武飞雪突然说，“您说，我们真的能守住吗？”
这是赵羽第一次听到武飞雪说出这种话。这个一向坚强的女子，此刻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
“能。”赵羽说得很肯定，“一定能。”
“凭什么？”
“凭我们还活着。”赵羽笑了笑，“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武飞雪看着他，眼神复杂。
“飞雪。”赵羽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守不住了，你就带着兄弟们从密道撤退。我会留下来拖住北齐人。”
“不行！”武飞雪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您要走大家一起走，您要留大家一起留！”
“这是命令。”赵羽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是主将，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听！”武飞雪倔强地说，“当初您来龙牙镇的时候，是我父亲的遗言让我跟着您。他说，您是个值得追随的人。我相信他的眼光，所以我跟着您。但我跟着您，不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抛下您逃命的！”
赵羽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冷冰冰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他最终妥协了，“那我们就一起守，一起活。”
武飞雪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这还差不多。”
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夜空。
突然，赵羽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想起自己在京城时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些冷眼和嘲笑，想起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研究军械时的孤独。
但现在，他不再孤独了。
他有了愿意跟他一起拼命的兄弟，有了愿意跟他一起守城的武飞雪，甚至还有了一个虽然来路不明但至少还算老实的王瑾。
这种感觉，真好。
第二天一早，北齐人果然又来了。
但这次他们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摆出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赵羽站在城楼上，眉头紧锁。
“他们这是要围城。”武飞雪说，“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看出来了。”赵羽咬牙，“他们知道我们粮草不够，所以不急着攻城，就等着我们自己乱。”
王瑾站在旁边，突然开口：“殿下，臣有个办法。”
赵羽转头看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