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的指尖在车载终端上反复摩挲,看似漫不经心,却在真皮表面划出几道细痕。
她对《登云诀》的渴望如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偏偏要在这张精心伪装的面具下压抑成平静的湖面。
丰田世纪碾过雨夜的声响里,她数着雨刷器摆动的频率——已经整整三百零七次,数字随着时间还在增加。
温羽凡却始终闭目靠在真皮座椅上,眉骨阴影里凝结着瘀血的青黑,像幅被雨水洇开的水墨画。
车窗外的霓虹碎成光屑,掠过他肩膀上撕裂的风衣缺口。那些布条在风中轻颤,露出底下交错的新旧伤痕,宛如被炮火犁过的焦土,每道都刻着不同年份的血渍。
良久后,车窗外的雨幕中终于出现了温泉旅馆那明明灭灭的灯笼。
小玲动作迅速地下车,撑伞和为温羽凡拉开车门的动作一气呵成。
突然,她注意到他攥着车门把手的指节泛白,虎口处新结的血痂裂开细缝,渗出的血珠滴在车门框上,宛如红梅落在雪地上。
也不知道是虚假的问候还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小玲的眼中流出了些许的紧张:“先生,您的伤势……”
温羽凡并未回应,不发一言下了车。
穿过回廊时,他的脚步依然沉稳,每一步踏出不多也不少都是相同的步距,并未因为伤势而出现丝毫的偏差,廊下灯笼投下的光影落在睚眦面具上,切割出冷硬的棱线。
贵宾房的内置庭院里,刺玫正握着木刀反复劈斩枯山水,砾石在刀刃下飞溅成弧,横野刀虽被温羽凡带走,她却时刻不忘提醒自己——身为先生的刃,连呼吸都该带着杀意。
夜莺本蜷在和室角落假寐,听见走廊传来的脚步声时,却像被按了开关的提线木偶般突然弹起,那不是恐惧,因为她已经将这个脚步的频率,牢牢刻进了脑海里。
纸门拉开的脆响里,她发间的茉莉香先于身影扑来,温羽凡已被纤巧的手臂缠住腰际:“先生!”
温羽凡爱怜地抚摸着夜莺的后背,垂眸轻笑:“怎么像猫似的总粘着人?”
夜莺仰头时,和服领口滑下寸许,露出锁骨上方淡青色的淤痕,像朵开败的鸢尾花:“先生不在,夜莺听着雨声害怕……”
“怕什么?”他替她拢好衣领,指腹擦过她泛红的耳垂,余光却扫过庭院里突然停手的刺玫——少女握刀的姿势僵硬如木雕,脊背绷得像张满弓。
“需要为您准备药浴吗?”小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不用。”温羽凡松开夜莺,从怀中掏出用油纸裹着的《登云诀》,拇指轻弹封面,血渍斑斑的旧书像片枯叶般飘落。
小玲见状眼中放光,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下一刻,书本“啪嗒”一声砸在她的脚边:“拿回去交差,这里用不着你了。”
小玲盯着地上的典籍——封皮上「登云诀」三字虽被血渍浸得发皱,却正是鉴赏会上那本失踪的孤本。
“真是太感谢松本先生了!”她跪倒叩谢,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而当她急忙将书抱进怀里时,嗅到淡淡血腥味混着硝烟味。
温羽凡没有再理会她,已搂着夜莺进屋。
纸门闭合前的刹那,刺玫握木刀的手突然发力,刀刃劈开石灯笼的阴影。
砾石飞溅声中,走廊上响起小玲匆匆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屋内的灯光映着夜莺泛红的眼角:“先生,你受伤了!”她指尖刚触到染血的肩膀,便被金属般冷硬的痂皮硌得缩回手。
“小伤。”温羽凡按住她欲取药箱的手,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忽然轻笑出声,“不过,明天还有比赛,所以需要你帮我快速疗伤才行。”
夜莺的脸上微红,和服布料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她自然知晓,乾坤功唯有在「阴阳交感」时方能发挥最大效力。
她点点头,快步走向庭院方向的纸门。
庭院里,刺玫转过了身背对着房间,木刀劈斩枯山水的声响陡然变急。
纸门合拢的轻响里,夜莺看到刺玫挺得笔直的脊背被关在门外,嘴角微翘,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得意。
“准备好了吗?”温羽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三分慵懒。
夜莺转身时,看见他已解下睚眦面具,露出下颌线新结的血痂,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条正在蜕皮的蛇。
她深吸口气,伸手解开和服腰带。
和服滑落在地的刹那,庭院里传来石灯笼碎裂的脆响。
刺玫的木刀劈中青石灯的瞬间,惊飞了檐角避雨的麻雀,羽毛扑棱声混着雨势突然变大的轰鸣,在纸门上投下乱舞的阴影。
刺玫握着断成两截的木刀,听着屋内传来的绵长喘息,后槽牙咬得发酸。
良久,庭院纸门在雨声中轻晃着滑开。
温羽凡斜倚在门槛上,月白浴衣松垮地敞着,肩口那道新愈合的刀伤像条粉红色的蜈蚣,正沿着肋骨蜿蜒爬行。
他望着雨中的刺玫,水汽氤氲里,少女的身影被淋得透湿,袴裤紧贴在腿骨上,勾勒出比刀更直的线条。
“喂,你在干什么?”他指尖敲了敲门框,木头上渗出的雨水顺着指缝滑落,“这么淋雨,会感冒的。”
刺玫转身时,断裂的木刀在掌心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刀刃碎片割破虎口,鲜血混着雨水顺着刀柄滴落,在枯山水的白砂上洇出红梅般的斑点。
她盯着他浴衣领口露出的皮肤,忽然发现那里有道新的咬痕,形状像极了夜莺发间的茉莉花瓣。
“先生,”她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雨珠砸在青石上的脆响,带着某种决心,“我也可以修炼乾坤功。”
“厄……”温羽凡挑眉,浴衣肩带滑下寸许。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夜莺对他来说是特例,他不想再将其他女子卷进自己的欲望之中。
于是他只能挠了挠头装听不懂道:“想变强的话并不一定要修炼乾坤功的,这个……”他弯腰捡起脚边半片破碎的石灯笼,拇指碾过锋利的边缘,“我刚好新得了种叫《登云诀》的功法,应该很适合你修炼,就传你这功法吧。”
少女在雨中的身躯微微颤抖,抓着断刀的双手缓缓垂落。木刀刀柄磕在石阶上,发出空哑的闷响,像极了当初她将横野刀插回刀鞘时的声音。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她睫毛上的雨珠忽然坠落,在下巴尖凝成摇摇欲坠的泪滴。
“先去泡温泉,可别生病了。”温羽凡没再看她,转身时浴衣在风中扬起潮湿的褶皱,“晚点我再传你功法。”
刺玫点了点头,缓缓离开了雨幕。
纸门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夜莺半倚在榻榻米上,和服领口随意敞着,露出与温羽凡颈侧形状类似的咬痕。
她指尖绕着湿发轻笑,眼尾的胭脂被水汽晕开,像只刚刚舔过血的狐狸:“刺玫妹妹的刀法进步了呢,竟然将灯笼都劈坏了,刚刚的响声好吓人。”
雨势突然转急,廊下的灯笼在狂风中剧烈摇晃。
刺玫不发一言踩着积水走向温泉池,袴裤上的水痕渐渐洇成深紫,宛如被揉皱的尸衣。
第二日清晨,小玲早早候在廊下准备送温羽凡去参加“武道祭”十六强赛。
温羽凡推开纸门时,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不同——她垂首时发梢晃动的弧度依旧恭谨,可眼角眉梢漫出的喜气却像春雪化冻般藏不住;在前方引路时,行过走廊的脚步频率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你好像很高兴?”丰田世纪驶离温泉旅馆时,温羽凡隔着真皮座椅轻笑询问。
副驾驶位的小玲立即转身,声音像是浸着蜜:“托先生的福,组织今早宣布我升任直系干部。”
“哦,那真是恭喜了。”温羽凡指尖掠过夜莺发间,淡笑里泛着漫不经心的敷衍——在他眼里,黑帮干部不过是拴着金链子的看门犬,何况小玲腰间那柄藏在衣服下的短刀,连刺进肋骨的力道都透着脂粉气。
“《登云诀》已呈给组长,他老人家说若有需要,随时可为先生调派百名部下。”她新换的雪纺衬衫领口微敞,勾勒出深 V型的弧度,锁骨下方新纹的樱花刺青在白皙肌肤上若隐若现,“先生往后不管有什么差遣,小玲必定必会有任何推辞。什么事情都可以。”
温羽凡自然明白对方眼底的深意,却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他忽然按住夜莺欲替他整理袖口的手,侧头望向左侧始终沉默的刺玫:少女膝头横放着空荡的刀鞘随着车身颠簸轻撞膝盖——横野虽已不在,但温羽凡还是将刀鞘保留了下来。
“正好,”他屈指叩响车窗,雨珠在玻璃上划出蛛网般的裂痕,“我的刀毁在了废船厂,剑侍现在手里空荡荡的……不如替你我寻找些真正的好剑吧,要能饮血三十年不卷刃的那种。”
小玲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失望,但依然颔首:“明白!我会立刻核查近期名刀展会的排期,黑市那边也会安排人手紧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