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母拉着江余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始终绕着关键问题打转。从江余儿时的趣事说到老宅翻新,话题越扯越远。
就在这温馨又古怪的氛围中,某个“隐形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一只精致的乳茶壶突然凭空浮起,优雅地先为江母斟满热茶。茶壶倾斜的角度恰到好处,袅袅热气在空气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接着,江余面前的茶杯也快被斟满——
“啪!”江母猛地拍案而起。
江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手一抖,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波纹。
悬在半空的茶壶也明显顿了一下,几滴茶水溅落在桌布上。
“她怎么了?”时降停半放茶壶,俯身在江余耳边低声询问,“不让喝吗?”
江余茫然地摇头。
下一秒,江母直指方才茶壶悬浮的方向:“时降停!你开个条件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金银财宝、香火供奉,你要什么我都给!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许伤害我儿子!我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不管你是什么目的……”
江母越说越激动,却没注意到自己指着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时降停不知何时已飘到江余身侧。
“妈…”江余尴尬地扯了扯母亲衣角,“您指错方向了…”
江母慌忙调转手指,却再次对准了空气。
就在她准备继续对着虚无慷慨陈词时,一声轻笑响起。时降停慢悠悠地走到她指尖所指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站好听训。
“我儿子才二十出头…”江母的声音突然哽咽,“他从小体弱,小时候一场高烧都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你是…”她死死攥着衣角,终究没说出那个字,“你身上的阴气那么重……”
茶壶轻轻落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江母突然踉跄着向前两步,对着空荡荡的会客厅深深鞠躬:“孩子…姨就这一个心头肉…”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银丝,“你要什么姨都给,就是…就是别带他走,成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在房间里蔓延。
原本温馨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江余手足无措地看着母亲和时降停的方向,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余儿,你先出去。”江母朝他摆了摆手。
“妈…”
时降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阿余,会解决好的。”
江余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门口,忧心忡忡地说:“你们…别吵架…好好谈…”
“嗯。”时降停的回应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
房门关上的瞬间,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江母缓缓梳理着散落的发丝,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重建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沉声道:“孩子,我知道是余儿对不住你。我们可以想想其他解决方法?只要不伤他性命,什么都好商量。”
这套说辞江家用过无数次——对贪财的、好色的、不知餍足的各色人等。但用在厉鬼身上,还是头一遭。
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一个厉鬼退步。
她太清楚厉鬼索命的道理——一个被害死的亡魂,除了复仇还能图什么?
房间里静得可怕。突然,主位的椅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坐垫诡异地凹陷下去。
一支钢笔凭空悬浮,慢悠悠地在空中旋转。起初转得很慢,后来越转越快,最后猛地将笔尖戳在纸面上。
笔锋凌厉,几乎要划破纸张:「很抱歉呢,江余我要定了。」
江母瞬间卸下伪装,大步冲到桌前,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告诉我,你要带余儿去哪?我不信你单纯图什么感情,你有什么目的?”
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似乎在斟酌措辞。终于,墨水缓缓晕开:
「江夫人,我是您曾经招聘过的管家,秦择啊。」
江母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早通过江余的只言片语分析出时降停城府极深,却没想到……当真恐怖。
钢笔继续书写:
「当年您可是盛赞过我的职业能力,怎么现在不信我能照顾好您儿子了?」
“这…这不一样!”
笔迹突然变得欢快:
「怎么不一样?阿余在我身边一辈子,会很开心呢。」
江母瞳孔骤缩——她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了。这厉鬼索要的,分明就是她儿子的命!
…
门外。
江余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指尖无意识摩擦衣角。可这扇实木门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连一丝声响都透不出来。正当他焦躁之际,楼梯方向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听说你半夜大闹研究院,把骸骨抢回来了?”
这令人厌烦的熟悉嗓音,除了江岐善还能有谁。
江余连眼皮都懒得抬。
江岐善踱步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在楼上就听见动静了。你居然把一只鬼带回家?”
“关你屁事。”江余可没忘记上次被这人算计的教训。
“真遗憾,”江岐善装模作样地叹气,“我还以为揭穿你杀人的事,至少能让你们母子反目呢。“他忽然凑近,“要不,我再去告诉父亲?”
“以父亲的态……”
“随你。”江余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反应让江岐善一怔。从前他这个哥哥最在意的就是父母的态度,观察脸色而活,那是他在这个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此刻的江余,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江岐善眯起眼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瞪大双眼,“该不会是要…离开?”
“你要去哪?继续修习玄学?还是……”
“咔嗒”一声,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涌出,却不见有人推门。
“呼——”
凛冽的阴风骤然袭来,江岐善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那风却像长了眼睛般,只轻轻拂过江余额前,撩起几缕发丝。
“咳!”江岐善狼狈地摔在地上,惊骇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时降停正死死搂着江余,眉头紧锁,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江余虽不明所以,还是轻轻回抱住他。
门内,江母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红木桌——
桌子明明完好如初。
“咔嚓!”
一道裂痕突然从桌面中央迸开,整张桌子瞬间一分为二,轰然倒塌。
足以说明,刚才的谈话,双方都聊得不太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