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身后被堵住的检修口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以及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利爪正在试图撕开混凝土的阻隔。
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呛得人呼吸不畅。
喻灵儿凭借感觉在黑暗中向前蠕动。
管道四壁冰冷粗糙,布满灰尘和不知名的黏腻污渍。
手掌和膝盖很快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
身后祁欲的喘息声粗重而压抑,显然刚才那蕴含奇异力量的一刀对他消耗极大。
长刀在狭窄的空间内无法挥舞,但刀身的嗡鸣并未停止,反而以一种更低的频率震颤着,像某种不安的心跳。
刀身上那些焦黑的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竟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光芒,忽明忽灭,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
爬行了不知道多久,仿佛只有几分钟,又仿佛长达数个世纪。
身后的撞击声似乎渐渐远去,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管道本身的寂静开始弥漫开来,这寂静本身仿佛拥有重量,压得人心脏缩紧。
突然,喻灵儿的手向前摸索时,按了个空。
“前面……没路了?”
见她停下了,祁欲在后面问道。
“不是,”喻灵儿声音紧绷,“是向下的竖井。”
喻灵儿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半个身子,一股更强的、带着浓重霉味和消毒水气的冷风从下方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感觉到,他们正处于一个垂直管道的边缘。
下方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心。
祁欲手中的长刀,焦黑纹路的光芒稳定了些,笔直地指向下方。
没有其他选择。
喻灵儿摸索着找到管道内壁锈蚀的金属梯蹬。
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用脚探向下方的梯蹬,开始向下攀爬。
祁欲紧随其后,单手握着长刀,另一只手抓住梯蹬,动作因为伤势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迟缓。
垂直下行的过程更是对意志的折磨。
黑暗浓稠,只有头顶入口处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晕,很快也消失在视野中。
下方传来的腐臭和消毒水混合气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
梯蹬湿滑冰冷,有些已经松动,每一次落脚都必须万分小心。
攀爬了大约两三层楼的高度,喻灵儿的脚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是另一个横向管道的入口。
两人先后钻了进去。
这个管道比之前的更加宽敞,可以勉强弯着腰行走。
但脚下的触感却异常粘稠,每走一步都仿佛会陷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甚至压过了消毒水的气味。
祁欲刀身上的暗红光芒映照出有限的范围。
他们看到,管道底部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类似生物组织般的粘滑物质,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在微微搏动。
墙壁上也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覆盖着同样的肉质膜,一些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在膜下蜿蜒起伏,发出微弱的“咕噜”声。
这里……是活的?
喻灵儿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她脖颈处,那道已经变得很淡的环形暗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与周围的环境产生了某种共鸣。
突然,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信号?
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
屏幕竟然自动亮起,但显示的并非她熟悉的界面,而是一行行血色、扭曲的文字,如同垂死者的挣扎:
【通风管道安全守则(残破)】
【1. 管道内没有“窗户”。若看到“窗户”及窗外的“光”,勿看,勿信,闭眼向前。】
【2. 注意“风声”。若风声中出现窃窃私语,默念有条理的内容,直到风声纯净。】
【3. 警惕“岔路”。选择有“标记”的道路。标记是……(字迹模糊)】
【4. 记住,你正在“离开”。永远不要思考“回去”的方向。】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前方。
就在大约五米外,管道出现了第一个分岔口。
一左一右。
两条路都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而哪一条,才是有“标记”的道路?
“有岔路。”
她声音干涩,将手机屏幕侧向祁欲。
祁欲凑近,借着那不稳定光源快速扫过,眉头紧锁,呼吸更加粗重。
“标记……什么标记?”他低声重复,目光扫向前方两条沉默的、被暗红肉质膜覆盖的管道口。
长刀嗡鸣加剧,刀身上余烬般的红光在两条通道前都摇曳不定,无法指明方向。
脚下粘稠的肉质地面微微搏动,仿佛在催促。
寂静中,那血管脉络的“咕噜”声清晰可闻,甚至能感觉到某种湿热的、带着腥气的微弱气流,从两条管道深处缓缓吹出。
光线下,左侧管道内壁的肉质膜相对“平整”,只有那些蜿蜒的血管在微微起伏。
而右侧管道……喻灵儿移动光线,心脏猛地一跳。
在右侧管道入口上方约半米处,那暗红色的肉质壁上,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颜色略深于周围区域的印记。
它并非雕刻或书写,更像是……一个被烙进去的、残缺的掌印?
形状怪异,边缘模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不祥。
“那个……算标记吗?”她不确定地指向右侧。
祁欲眯起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长刀的嗡鸣在他目光触及那模糊掌印时,陡然拔高了一个音调,刀身的红光也瞬间炽亮了一瞬,仿佛被激活。
“刀有反应。”他哑声说,语气带着决断,“走右边。”
他率先迈步,踏入右侧管道。
喻灵儿紧随其后,脚步落下时,那肉质地面传来令人不适的弹性反馈,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内壁上。
管道内的腐臭和消毒水气味更加浓烈。
手机屏幕上的规则文字依旧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没走几步,喻灵儿脖颈处的环形暗痕猛地传来一阵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剧烈!
她闷哼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种异样的“风声”从管道前方传来。
那并非空气流动的声音,而是……无数细碎、重叠、充满怨毒与诱惑的窃窃私语!
它们贴着耳膜响起,时而像亲昵的爱人低语,时而像垂死者的诅咒,时而又变成意义不明的嘶嘶声,疯狂地试图钻入脑海。
那私语声越来越响,开始形成模糊的词语:
“……回头……”
“……留下来……”
“……成为一部分……”
“……很温暖……”
一股强烈的、想要回头看的冲动抓住了喻灵儿。
仿佛身后不是令人作呕的肉质管道,而是温暖舒适的归宿。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转。
“闭眼!默念!”祁欲的低吼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暂时驱散了部分蛊惑。
喻灵儿猛地闭上双眼,隔绝了那令人疯狂的肉质环境视觉,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默念什么?有条理的内容?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一个绝对有序的知识体系下意识地蹦了出来。她开始在心中疯狂默诵,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用力,试图用这理性的壁垒对抗那疯狂的耳语。
“……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风声中的私语似乎滞涩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尖锐、愤怒,仿佛被激怒。它们变换着音调,试图干扰她的节奏。
“……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喻灵儿不管不顾,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原子序数的循环中。
她感觉到祁欲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同时也传来他压抑的喘息,显然他也在抵抗着同样的精神侵袭。
就在她默念到“镧系元素”时,风声中的私语陡然拔高,变成一声充满恶意的尖啸,随即戛然而止。
风声恢复了“纯净”,只剩下空洞的、吹过管道的气流声,带着腐臭和消毒水的味道。
喻灵儿虚脱般地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手机屏幕上的规则文字,似乎在微微闪烁。
祁欲松开她的胳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没有多余的话,继续前行。
两人更加警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脚下的肉质地面似乎变得更加柔软,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蠕动。管道壁上那些血管搏动得更有力了,“咕噜”声也密集起来。
又前行了大约十几米,管道在前方再次变得笔直,但喻灵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左侧管壁上,一个绝对不该存在的东西——
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