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朴终于用苏俊教的方法,拍出了合格的艺术照片。
这天,他收拾好大包小包,带着一个仆人的,正式踏上了寻找师父的路途……
晨光熹微时分,将朴便带着贴身仆人一路疾行,匆匆赶到火车站。踏入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他猛然惊觉,周遭往来的人群中,竟皆是熟面孔。
众人接连朝将朴拱手问候,他下意识连连点头回应。
一番攀谈下来,将朴才惊觉,这些熟面孔竟无一例外都要前往圆山寨。
人群中,有人是奔着做工营生,有人为了生意买卖,就连平日里在双龙桥边经营狗肉汤锅的\"狗肉张\",此刻也火急火燎地赶着去筹备开店。
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将朴心中疑窦丛生:究竟是什么缘故,引得三教九流都蜂拥而至?难不成圆山寨里真有遍地黄金,等着人去捡拾?
正当将朴思绪翻涌之际,滇越铁路的小火车拉响了汽笛。
刹那间,喧闹声裹挟着人潮涌向站台,推搡间,将朴与仆人拼尽全力才挤上火车。仆人眼疾手快,为他抢占了一个空位。
将朴跌坐在木质长凳上,身旁乘客堆放的行李几乎占满大半空间,他不得不蜷着身子,腰背抵着硬邦邦的木板,身上每一寸地方都被压得极为难受。
但望着窗外即将启动的列车,他暗自咬牙:“不过几个时辰,忍一忍便到了。”
将朴正拧着眉头揉着发麻的膝盖,抱怨硬座硌得浑身难受。
不经意间抬头,却瞥见对面一幕令人吃惊的场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着藏青长衫的中年男人,像被夹在铁钳中的薄纸般,左右两侧各盘踞着膀大腰圆的壮汉。
男人的脊背几乎弯成了问号,肩膀也被挤压得缩成一团,整个人仿佛随时会被挤得散架。
然而就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他依然双手稳稳捧着一本书,专注地逐行阅读,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竟在嘈杂的车厢里透出几分从容。
将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朝对面专注看书的人扬声问道:“先生,您看的是什么书?竟这般入神……”
闻声,那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随手将书翻转过来,把扉页展示给将朴看。
瞥见满页陌生的洋文,将朴笑着挠了挠头:“好家伙!这些字倒是混了个脸熟,可我愣是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对方唇角微扬,语气平和地解释道:“这本书的中文译名是《普通化学》。”
将朴笑着连连摆手,神情带着几分自嘲:“这学问太深奥,我可不懂!”话音未落,他又饶有兴致地探身追问,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对了先生,冒昧问一句,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看书人闻言露出笑意,侧头指了指身旁两人:“我这两位表弟说,圆山寨的苏先生最是惜才爱才,能给有本事的人机会。我此番正是打算前去试试,看能不能谋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将朴听闻“圆山寨”与“苏先生”二词,眼底瞬间亮起惊喜的光——那正是投奔自己师父的!
他难掩笑意,抬手亮出身份,语气中满是自豪:“巧了!苏先生正是我的恩师!您尽管放心去,他老人家最会识人用人,向来不会亏待有真才实学的人!”
“苏先生的弟子?!”
人群中不知谁轻呼一声,原本各自忙碌的旅人瞬间来了精神。
伴随着一阵骚动,众人“呼啦”围拢过来,目光里满是好奇与热切。
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声此起彼伏,有人打听苏先生的为人,有人追问圆山寨的光景,嘈杂声顿时在空气中炸开。
面对众人连珠炮般抛出的问题,蒋朴被问得晕头转向。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节车厢里竟有半数乘客都要前往圆山寨。
就在蒋朴的仆人正手忙脚乱、吃力地将热情围上来的人往外推时,对面坐位车的两个壮汉见状,立刻起身帮忙解围。
他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向几个打听打工事宜的人解释道:“各位都注意了!要去圆山寨做工,头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吸食鸦片!”
听到这番话,车厢里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声。不过,仍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二位小哥,你们在圆山寨做什么工作?”
两个壮汉挺直腰板,语气中满是自豪:“我们兄弟俩在焦化厂上班,厂长是莫有财莫老板。要是各位有意,欢迎来厂里做工!眼下厂里还在招人手,活儿管够!”
人群中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小哥,你们一个月能挣多少?”
两兄弟挠了挠头,略显羞涩地笑了笑:“我们没念过书,没啥本事。刨去日常吃喝,每月也就落下十几块大洋。”
“这可比不少营生强多了!”
“对啊!比拉大锯强多了……”
“这工作好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哄笑,有人打趣道:“照这么攒钱,不出一年,就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家暖被窝咯!”
两兄弟连忙摆手,神情认真:“不不,我们暂时没打算成家。琢磨着去学开车、开推土机,听说往后干这行工钱高,还能四处跑跑,见见世面!”
蒋朴望着车厢里,这群因憧憬未来而满脸兴奋的人,心中对师父的敬佩之情又添了几分。
正当蒋朴沉浸在思绪中时,对面那位一直专注看书的男子合上书本,眯起眼睛,面带笑意地朝他伸出手:“在下丁杰,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蒋朴刚要开口回应,身后突然传来洪亮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探出身,略带惊讶地打量着丁杰:“哟!您还是昆明人不?这位可是咱们城里有名的照相馆老板——蒋朴!你都不认识吗?”
车厢里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火车头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
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这列由钢铁与木质车厢组成的庞然大物,缓缓晃动着身躯,载着满车各异的期待,缓缓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