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小舟撕裂云海,快得只剩下风在耳边疯狂的嘶鸣。
下方的山川大地,如同飞速倒退的泼墨画卷,模糊不清。
舟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闯靠着微凉的船舷,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截断刃。
冰冷,粗糙,断口处那些扭曲的纹路仿佛活物,丝丝奇异的麻痒感钻入指尖,又似乎要吸走他体内的什么东西。
林长老最后那一眼,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他的后颈。
直到现在,那片皮肤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位深不可测的长老,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握着断刃的手。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郝响瘫坐在角落,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得像纸。
他的眼神,却忍不住一次次瞟向王闯手中的“破铁片”,又看看趴在小黑头顶,正用前爪小心翼翼梳理被风吹乱的灰色绒毛的清灰。
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在林长老面前开口。
万晴闭着双眸,似在调息,但那轻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王絮儿早已蜷缩在王闯身边,带着未干的泪痕,陷入了疲惫的沉睡。
小黑庞大的龙躯几乎塞满了小舟的大半空间。
曾经神光熠熠的黑龙目紧紧闭合,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无比沉重,胸腹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它透支了太多。
唯有清灰,这神秘的小家伙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
它那双乌溜溜、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舷外飞速变幻的云景。
小鼻子还时不时轻轻抽动,像是在分辨风中夹杂的各种陌生气息。
小舟猛地一沉,速度骤然放缓。
下方,青云宗那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群山轮廓,已然清晰地映入眼帘。
熟悉的护山大阵灵光如水波般流转,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久违的安全感扑面而来。
但这安全感,却无法完全驱散王闯心头那股源自断刃和林长老目光的寒意。
小舟悄无声息,如同落叶般,降落在主峰一处僻静的平台上。
玉石铺就的地面,散发着淡淡的凉意,踩上去,有种不太真实的踏实感。
“各自回去休整。”
林长老的声音响起,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日辰时,到万兽园来找我。”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王闯身上。
“王闯,你留下。先别去你那天天宅洞府的师父那边。”
郝响和万晴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疲惫。
他们默默扶起还在迷糊的王絮儿,对着林长老躬身行了一礼。
清灰走到小黑身边,拍了拍它巨大的头颅,低声道:“辛苦了,到时候回我洞府好好歇着。”
小黑疲惫地睁开一丝眼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回应。
它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清灰。
清灰似乎有些担心,小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小黑坚硬的鳞片。
郝响、万晴扶着王絮儿,带着疲惫不堪的小黑,身影很快消失在平台的另一端。
平台上,瞬间只剩下王闯,以及负手而立,如同融入山风的林长老。
山风吹过,扬起林长老金色的长发,青色道袍的衣袂猎猎作响。
寂静,压抑。
林长老缓缓转过身。
她那双独特的浅黄色眸子,平静无波地注视着王闯。
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紧紧握着的那截锈蚀断刃之上。
“此物,从何而来?”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狠狠砸在王闯心头。
王闯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回禀长老,此物……是在秘境一处废墟之中,弟子偶然所得。”
他刻意省略了与那西方龙魂交易的惊心动魄。
林长老没有追问废墟的具体位置,也没有探究“偶然”的细节。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断刃上,仿佛能看透那层层锈迹,直抵其核心。
片刻后,她才淡淡开口:“此物邪性极重,戾气缠身。”
“留在你身上,恐非好事。”
王闯心头一凛,正想辩解几句,哪怕只是表达自己会小心处理。
“此间事了,你先回去吧。”林长老却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记住,宗门之内,谨言慎行。”
“是,弟子明白。”
王闯躬身行礼,感觉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林长老的身影飘然远去,彻底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道尽头。
王闯这才缓缓直起身,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低头,看了看趴在肩头,正歪着小脑袋,用那双乌溜溜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他的清灰。
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
清灰先一步回了洞府。
那地方实在算不上宽敞,甚至有些简陋。
石壁粗糙,仅有的几件石土制家具落满了不易察觉的灰尘。
墙边还有一张干草做的床,和一些枯萎的小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木与尘土的陈旧气息。
与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相比,这里安静得过分。
轰隆——
一声闷响伴随着气流的涌动,打断了这份寂静。
小黑庞大的身躯,几乎是挤着落进了洞府外那片小小的、仅能称之为院子的地方。
地面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扬起的尘土在稀疏的光线下翻滚。
它那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巨大身体,将本就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院落。
曾经闪耀着凶悍光芒的龙目此刻半阖,沉重的呼吸带着疲惫的风声。
清灰站在洞府门口,仰头看着几乎要碰到对面石壁的巨大龙首。
小小的身影与庞然大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小爪子不安地蜷缩了一下,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软糯糯地响起。
“那个……小黑……”
“你能变小一点吗?”
她指了指几乎没有落脚地的院子。
“我这里,好像有点太小了……”
小黑低沉的龙目微微睁开一丝缝隙,看向她。
没有言语。
但下一刻,它庞大的身躯周围空气开始微微扭曲。
漆黑的鳞片仿佛流动的水银,光泽内敛。
庞大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无声的力量在悄然运转。
空气微微扭曲,光线似乎都被那庞大的身躯吸了进去。
片刻之后。
原本几乎要将小院撑破、遮天蔽日的巨龙,已经化作了只有一人多高的大小。
漆黑的鳞片依旧闪烁着内敛的幽光,身形矫健有力,盘踞在院中,虽然依然占据了大半空间,但总算让这小小的院子显得不再那么拥挤不堪,甚至有了一丝奇异的和谐感。
“好的,主人。”
一个低沉温和、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清灰的脑海深处响起。
清灰小小的身子微微一颤,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适应这种奇特的交流方式。
她小爪子下意识地挠了挠粗糙的石地。
她仰头看着缩小后依然显得威严的黑龙,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软糯糯地响起。
“那个……小黑……”
她小小的爪子指了指几乎没有多少空余地方的院子。
“你能变小一点吗?”
院子里堆积的杂物,还有角落里枯萎的草,都让空间显得更加局促。
“我这里,好像有点太小了……”
小黑低沉的龙目微微睁开一丝缝隙,金色的竖瞳映出清灰小小的身影。
没有言语。
但下一刻,它庞大的身躯周围空气开始微微扭曲。
漆黑的鳞片仿佛流动的水银,光泽内敛。
庞大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无声的力量在悄然运转。
片刻之后。
原本遮天蔽日的巨龙,已经化作了只有一人多高的大小。
虽然依旧矫健有力,但总算让这小小的院子显得不再那么拥挤不堪。
“好的,主人。”
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直接在清灰的脑海中响起。
“那今晚你就睡院子里。”
清灰指了指院子角落相对干净的一块地方。
“明天我给你弄个大点的草床。”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或者看看能不能再弄个大点的地方。”
小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像是在回应,又像是一种满足的叹息。
它顺从地蜷缩在清灰指定的位置,庞大的身躯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将小院的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一夜,清灰睡得格外香甜。
或许是小黑最后那低沉的咕噜声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那声音仿佛驱散了所有潜在的危险。
又或许是从那恐怖秘境逃出生天后的极度疲惫,身体与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不堪重负。
她蜷缩在王闯先前用旧衣服简单铺就的小窝里,柔软的布料带着陌生的气息,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均匀而细微的鼾声从她小小的鼻子里发出,伴随着胸口的轻微起伏。
连一个噩梦都没有做。
那些扭曲的光影,撕裂的空间,冰冷的杀意,全都被隔绝在了沉沉的睡梦之外。
第二天,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穿过洞府石壁的缝隙,如同碎金般斑驳地洒落在积尘的地面上时,清灰醒了。
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夜晚残留的最后一丝凉气。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小小的身体舒展开来,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
抖了抖身上沾染的些许灰尘,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柱中飞舞。
身体里充满了久违的活力,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地呼吸。
昨天经历的恐惧、眩晕、不安,那些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都随着这一夜安稳的睡眠,烟消云散了。
她的小脑袋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回忆着昨日惊心动魄的经历。
那个可怕的秘境,到处是破碎的景象和危险的气息,再也不想去了。
那个像蛇一样阴冷的男人,力染,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很讨厌!
那个穿着紫衣服,尖声尖气叫阿紫的女人,也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