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社长，你的好多行为，都让我看不太懂，也捉摸不透。”
“此话怎讲呢？”
“宫奈葵，”宣辞冷不防说出口的一个名字，成功使青娘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这个小丫头，应该也是依照着你乔社长的指示，才刻意会跑去接近宣凝的吧？”
青娘并没有说话。
而此情此景落在宣辞眼中，就权当她是默认了。
“你安排花田莉去接触桔子粥头的夏程程，又安排宫奈葵去接近我们家的艺人，目的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想要借着高人气学员蹭镜头，博曝光，最好是把cp也推销出去，这样就可以大大地提高你们家艺人的讨论度。”
我猜的没错吧，乔社长。
青娘只能无奈摊手，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的这点小聪明，果然是瞒不过宣总的眼睛呢！”
“不过，这本来就是一种非常典型的营销手段，几乎所有公司都在用，并非是什么行业机密。我也只是想要帮自家艺人争取到更多的曝光度而已，全程遵纪守法清清白白的，又何错之有啊？”
她转头看向对方，语气颇为直率坦诚，眼神之中也不见半分愧意。
确实，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来看，草莓娱乐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比那些背后买水军、买黑粉的资本家要正直许多，宣凝也并未因此而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顶多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当成血包，在知道真相后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罢了。
宣辞闻言抿嘴冷笑，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脑袋，“我想你应该是在节目开播之前，就确定好了这两位高人气选手的目标人选，甚至，可能还要更早一些。”
早到宣凝跟宫奈葵在酒店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落入了你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可这样一来的话，就又会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无法解释清楚——
“当时的你，为什么会把一半的赌注，压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红身上？”
要说草莓娱乐相中了夏程程，那姑且还算合情合理，因为她是摆明了就是桔子粥头皇太女，大公司主捧，本身颜值足够高，专业能力也是可圈可点，而且拍过戏，饰演过一番女主角，有一定程度的粉丝基础，这一点在节目前期是非常吃香的。
总而言之，夏程程的身上存在着不少能够大火的迹象，甚至在节目还未开播以前，就注定是要成为高人气学员之一的。
可宣凝不一样，她是一个和夏程程完全相反的存在。
虽然赛前粉丝不少，但那些都是她以前做网红时积攒下来的，死忠粉含量极低，对她在娱乐圈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反而还会被黑子揪着这一点进行人身攻击，说她跑来做爱豆就是为了捞快钱。
公司嘛……也不用多说了，无资金、无后台、无营销，就算是直接把宣凝归为孑然一身的个人练习生，都完全没什么问题。
虽然长得挺好看，但这种节目里头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各种款式应有尽有，肯定不缺她一个，而且国风在娱乐圈里一直都是个小众元素，很可能会受到资本跟观众的不待见，认为她这种奇怪的风格放在女团里面太过违和。
在节目开播以前，甚至在初舞台那首《典狱司》正式出场之前的宣凝，都完全可以用“小透明”三个字来形容，瘦瘦小小的鹌鹑宝宝，随便往放在人群里面一放就找不到了。
可偏偏是那家远在日本的草莓娱乐，就如此准确无误地锁定到了她，还把自家艺人扶摇直上的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这件事情，处处都透露着怪异！
除非眼前这个乔社长老早就知道，宣凝能在初舞台的时候，凭借着绝美的中国舞技艺爆火出圈，成为一匹让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强悍黑马。
但是，会有这么离谱的可能性存在吗？
青娘下意识地转了转眼珠子，眉心微微蹙起，脑海中像是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搏斗，“如果我说，我一早便算出了令妹命数不凡，前途无量，宣总是信还是不信呢？”
听到这话，宣辞只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摁在地上摩擦，怒极反笑道：“乔社长是在故意拿我寻开心？”
平时整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也就算了，你难道还真想把这里当成修仙世界不成！
唯物主义价值观都被你给吃了！
当然还有一些更加难听的话，宣凝顾忌她的面子，也懒得骂出口。
但这就导致了对方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当着宣辞的面，就摆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摇头感叹：“我给了你想要的解释，但你偏不信，那我也就没办法喽！”
搞得自己像是有多无辜多冤枉似的，在宣辞看来，着实是气人得很。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出了古镇，回到了入口处的那片停车场。
果然还是外面的路灯更加明媚敞亮，衬托着他们手上的灯光犹如微小萤火，不值一提，还有街道两边商铺招牌上的炫彩霓虹，给人一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一瞬间，就像是不小心闯进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复古与现代的分界线，如此鲜明，又如此自然。
青娘扭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辆停在马路边上的冰粉色宝马，于是抬起手来，摁掉了木制提灯底部的开关，转身面向宣辞礼貌性地点了点下巴：
“谢谢你送了我这一路，就此别过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希望下一次在总决赛夜见面的时候，乔社长能够给我一个真正的解释。”身后吹来一阵清爽的晚风，同时还夹带着宣辞稍显愠怒的声线，轻轻落于耳畔。
青娘身体上的反应要比头脑上的更加迅速一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宣辞低头关掉了自己手上的提灯，随后望着眼前人神秘莫测的背影，淡淡地说出一句：“至少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被人当成傻子一样戏弄。”
青娘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开始反问：“所以宣总是不相信令妹有大才之相，也不相信她命中注定会凤凰涅盘，浴火而生？”
宣辞倒是真的没想过她会这么问，大脑也在那一瞬间出现了片刻的空白，情不自禁地挪开视线，却终究难以掩饰表情之中的无措与尴尬。
“我，我并非这个意思……”
在他心里，自家妹妹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也值得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但他也不想让宣凝就这么被人不明不白地给利用了，到头来连个正儿八经的真相都得不到。
而看着宣辞那犹如社死一般的表情变化，青娘突然间感觉很有意思，像是在逗弄一只傲娇且单纯的小宠物，被迫悬了一路的心，也在此时放松了许多。
她颇有些慵懒地歪着脑袋，一颦一笑尽显泰然，“你知道吗，如果从专业的角度上来看，宣凝这种长相放在娱乐圈里，是很容易火的。”
“第一是漂亮，三庭五眼比例协调，左右脸高度对称，皮肤光洁白皙，不至于线下见光死。”
“第二是五官可塑性强，也是像她这种淡颜系长相最大的优势之一，能够轻松适配多种妆造风格，演什么像什么，无论当演员还是当唱跳爱豆，都很有潜质。”
“而且她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温柔却不软弱，清冷却不疏离，犹如丝缎裹利刃，亦刚亦柔。我姑且就把它称作你们中国古代所追捧的‘含蓄美’吧，反正东亚这边的人，都很吃这一套。”
“更关键的是，像她这种类型的女艺人，在中国现在的娱乐圈里面非常少见，属于可取而不可求的稀缺品，几乎找不到代餐。只要出来一个，就必定能够掀起轩然大波，绝不会泯然众人矣。”
“是……吗？”面对青娘那番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宣辞的反应，也是完美展现出了教科书般的一头雾水以及目瞪口呆，如同是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太阳穴上，整个脑子里面就只剩下了两个想法。
一，这中文水平未免有些太过优越了，莫非是你们公司的企业文化？
二，这叽叽喳喳的到底在说些啥呀？
虽然他听懂了对方是在夸自家妹妹好看，但这夸奖的方式……好生别致啊！
就像是大学生的毕业论文，乍一看既专业又严谨，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但仔细研究下来，却发现全都是瞎编和胡扯。
当然了，宣辞并非个中内行，他也不知道青娘的这番说辞，到底是专业分析，还是临时胡诌。
仅仅只是凭借着男人的直觉，认为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并不高。
“宣总或许是对她那张脸没什么信心吧，但好在我有。”
“而且，我也赌对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娘从头到尾都是目不斜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心虚与怯懦，显然是看出了宣辞心中的怀疑，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
至于话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你自己猜猜呗？
若是猜中了，就算你厉害！
她神色淡然地眨了下眼睛，纤长的睫毛于眼睑卧蚕处，扫下一片幽深的暗影，“我这番合情合理且有科学逻辑的解释，宣总可还满意？”
“乔社长，你让我感到疑惑。”
宣辞的表情终于恢复了最开始时候的冷静自持，目光锐利得仿佛藏了刀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往前走，空气中的压迫感在无形之中，一点一点地显现了出来。
“明明是一次面都没见过的人，你却能对她如此笃定，如此信任，甚至比我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哥哥都要了解她，这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常理。”
“要么你是有通天的本事，能够预知到事情未来的发展走向，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全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要么你就是胆子特别大，大到令人发指，即便是全天下最老练的赌徒站在你面前，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宣辞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二人的身体仅仅只有两拳之隔，居高临下的俯瞰，犹如一只压抑的狼正审视着落单的狐狸。
可惜狡猾的狐狸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害怕，甚至还悄悄转动了几下黑曜石似的眼珠子，内心默默算计着面前的这头单纯小狼。
“你如果非要我从中选一个的话，我选后者。”
青娘伸出一根手指头，从对方的领口处开始，动作轻柔地缓缓往下移，感受着衣物掩盖下的肌肤发出一阵阵不自然的战栗，最终停留在胸口下方约一两寸的位置上。
语气也是轻缓到了极致，像是今夜的纤弱晚风，看似没什么威力，实则却是一下一下地撩动着人心：“能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本身就要爱赌，会赌，不是吗？”
话说的倒是一点没有错。
然而此时此刻的宣辞，正努力压制着身体里面的那股恶心反胃，所以根本就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些什么。
他握紧拳头平复了好久，才终于接受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当街占便宜的事实。
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感觉身上像是同时爬满了几百条毛毛虫那样难受！
而犯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早就已经在他刚才愣神的时候，大摇大摆地溜回了自己车子旁边，成功拉开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如今的自己就算是再想要质问，估计也没办法了。
这，这，这……这手段当真阴狠至极，太造次了！
而另一边的青娘已经拉开了车门，在临上车之际，却又猛然回头，冲马路对面气到几近抓狂的宣辞，半是提醒半是炫耀地撂下最后一句：“宣总，对你妹妹多点自信心吧，她很招人喜欢的，尤其是我们日本人。”
即便是隔着一条马路加上夜色幽暗，但宣辞依然是能远远地望见青娘嘴角的笑意，从容之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神秘。
真真是狐狸成了精，连随口说出来的话，都像谜语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嘛！
招你们日本人喜欢又怎么啦，是能赚你们的钱，还是能拆你们的窝！
但不得不说，宣辞在这一点上倒是阴差阳错地真相了，因为——
“我弄好了，你们呢？”
后台化妆间里，林致雅把梳子放在头上随便划拉个两三下，就算是打理好了，全程连发胶都不用，反正她这个长度的头发无论怎么造，都只需随便甩甩就能恢复原样。
然后她就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同时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三位同伴，要么是在和自己的发型进行纠缠搏斗，要是在对着镜子一根一根优雅地画眉毛。
看得林致雅当场就呆住了，嘴角迅速抽搐了几下，点着头自问自答道：“行吧，能看出来你们都没好。”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她们那边太精致了，还是自己这边太草率了。
宣凝小心翼翼地画完了眉尾处的最后一笔，才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放下胳膊，转了转因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微微僵硬的脖子，扭头看向化妆台上摆着的电子钟，“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四十分钟呢，你急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