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与沈明珠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十分心虚。
二弟生起气来这么可怕么?
打完石博瞻总不会打他了吧?
“还想得逞,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配不配。”一贯温文尔雅的人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林漪是他和惊华头一个孩子,虽然现在年岁大了,漪姐儿要女大避父,不如小时候与他那样亲近。
但漪姐儿依然是他心头肉,是他和惊华最疼爱的孩子。
他们两夫妻为着林漪的婚事操碎了心,宁愿将林漪多留在身边几年,也要慢慢儿精挑细选,舍不得她嫁到有丁点儿不好的人家,哪里能容得下石博瞻这样的人来沾染。
林牧气不过,又狠狠踹了石博瞻两脚。
“父亲。”林漪轻轻挣开老夫人的怀抱,起身,“父亲,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见林牧气得亲自上阵打人,林漪生怕林牧气坏了身子,忙出声劝解。
林漪在惊慌失措后,瞧见父母、亲人的维护,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是平宁侯府的姑娘,她有爱她的爹娘,有维护她的祖母。
她受了十几年贵女的教养,她不应该害怕,颤巍巍地躲在祖母怀中。
有些事,她可以自己处理。
林牧知道自己失态,在女儿的劝解下,收住自己的怒气,停住踹石博瞻的脚。又狠狠瞪了石博瞻一眼,才一甩衣袖,回到椅子上坐下。
石博瞻一天挨了两顿打,林牧打他也是下了死手,此刻石博瞻躺在地上痛哼,一时间爬不起来。
林漪慢慢走过去,她没有看石博瞻,而是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银灯。
“银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林漪轻声问。
银灯在她小时候就跟着她,陪着她读书玩耍,同她一起长大。
银灯虽只是个丫鬟,但自己自认待她不薄,从未对她动辄训斥或是打骂。
她想不明白,银灯为什么要背叛她。
银灯垂着头,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月白色绣金丝银线花纹坠珍珠的精致绣鞋。
这鞋,还是她前不久一针一线做出来,送到林漪跟前,特意为今日宴席准备的。
她从小跟在林漪身边长大,林漪待她确实不错。但凡有奖赏,她和玉钟两个大丫鬟都是最丰厚,且姑娘还时不时赏些小玩意儿,叫她们装扮自己。她们走出去,比之那些地主家的姑娘还体面风光。
但她只是个丫鬟,一月一两半月钱,姑娘赏她再多,在侯府这些年,她也只攒下了几百两银钱。
她也是没有法子。
她虽然做了对不起二姑娘的事,但是她不后悔。
她只是有所取舍罢了。
此时,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二姑娘,她也有些庆幸,二姑娘没有真的受到伤害。
听林漪如此问,银灯缓缓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主子,她咧了咧嘴,想说话。
只是她受了刑,脸被打肿了,嘴角一扯,就十分疼。
“奴婢做错了事,请主子责罚。”银灯声音含糊,俯下身子磕了个头。
她性子向来如此,决定的事便十分干脆地去做。
就如她收了石博瞻给的银钱,便干脆地将药下在林漪酒水中,干脆地将林漪送去那小院儿,再干脆地关上院门离开。
此时,她毒害主子,被抓住,也干脆地承认。
“为什么?”林漪又问了一遍。
银灯俯在地上,半晌,才开口。
“姑娘,奴婢兄长打死了人,苦主要三千两白银便同意私了。石博瞻知道此事,便找上了奴婢,他愿意替奴婢家出三千两,只要奴婢愿意帮他在姑娘酒水中下药,再将姑娘带去那个小院。奴婢不愿,奴婢爹娘便以死相逼,兄嫂和侄女在奴婢面前将头都磕烂了,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子都去死。”
银灯的声音平稳而又缓慢,没有一丝波澜。
“这些事你为何不来同我说?”林漪颤声问。
如果银灯来同她说......
“姑娘,奴婢跟着姑娘十几年,姑娘的性子奴婢知道。这些事,如果奴婢同姑娘说,姑娘不会给奴婢三千两,只会劝奴婢,那苦主要了三千两也不一定会罢休。今日给了三千两,明日再来要,是给?还是不给?姑娘会说,奴婢兄长犯了事,应当按律行事,才能以绝后患。”
银灯看着林漪,话语十分直白。
在宴会开始前,银灯家里就递了信来,说石家已将银钱送了去。如今她已经犯下大错,也不可能被主家原谅,总归已没了顾忌,说得直白些也好。
林漪刚想辩驳,又听银灯继续道。
“这些道理,奴婢跟着姑娘多年,自是明白。只是哥哥是家中唯一的香火,奴婢若能帮,又不帮,奴婢便是家中的罪人。”
银灯跪得笔直,说得大义凛然。她觉得她没有错,在家人和姑娘只见,她选择了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你不做,是家中的罪人。做了,难道就不是侯府的罪人了么?”
赵嬷嬷看着跪在地上的银灯,冷声开口。
“侯府供养你十几年,你与姑娘一起长大,同吃同住,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你家中父母给了你什么?是在你年幼时将你卖给高门大户为奴为婢?还是拿着你的月钱,沾着二姑娘的光去做营生过富裕的日子?她们日子富裕了,可曾想过将你赎回去,叫你也过过有人伺候的好日子?你的一切都是侯府给的,背主就是背主,哪有那么多说辞!”
赵嬷嬷一番话将银灯说得怔愣住。
她眼神慢慢变得错愕,她帮她哥哥谋害姑娘,下意识里觉得自己的家人比姑娘重要。
但是赵嬷嬷说的好似也没错,她在侯府太久,已经习惯了侯府的生活,忘记了自己和家里的一切都是沾着侯府和二姑娘的光得来的。
细细回想,家里又给了她什么呢?十几年,甚至连衣裳都没有给她做过一身儿,只说侯府的衣裳料子更好。
起初侯府的衣裳确实料子更好,后来呢?
后来家中富裕了,也能穿得起二两银子一匹的缎子,比自己身上的衣裳要好许多。
可是那时自己好似也已习惯,自己不曾开口,家中也不曾给自己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