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方舟在德尔塔-4冰晶带外围的安全距离悬停。舷窗外,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瑰丽与死寂交织的景象——无数大小不一、棱角锋利的冰晶碎片,在遥远恒星的冷光照耀下,折射出亿万点幽蓝、惨白与暗紫色的光芒,如同宇宙洒下的一片凝固的泪海。更深处,则是翻涌不息的冰晶尘埃云,其间夹杂着狂暴的电磁湍流和偶尔闪过的、冻结态的等离子电弧。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连最顽强的星际微生物都难以存留。
“霜晶号,准备脱离。祝你们好运,找到那缕‘孤烟’。” 阿娣(本体)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沉稳而充满力量。
“收到。霜晶号,出发。” 林秀深吸一口气,推动操控杆。通体覆盖着晶语族特制抗低温涂装、线条流畅如梭的小型探查艇,无声地从万界方舟的腹部弹射舱滑出,向着那璀璨而危险的冰晶海洋缓缓驶去。
艇内,气氛专注而紧绷。林秀全神贯注地驾驶,规避着雷达上密密麻麻、还在缓慢移动的较大冰晶碎块。根须·维生密切监控着外部环境数据和艇内维生系统的每一个参数,尤其是温度与压力。维克多的分身则紧盯着信号接收器,那规律的数学信号在进入冰晶带后变得时断时续,干扰极大,需要他实时进行滤波和解算,为航行提供修正坐标。阿娣的心光分身静静地悬浮在驾驶舱中央,如同一盏温暖而稳定的明灯,其存在本身就对艇内环境和成员精神有着安抚作用,同时也延伸出细微的感知触角,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心灵层面异常。
“干扰越来越强了,” 维克多报告,“冰晶对信号的散射和吸收非常严重。我们只能依靠信号最后稳定的方向,结合古韧提供的古老星图碎片进行惯性导航和近距离声呐扫描。速度必须放慢。”
“明白。启动主动穿透声呐,脉冲功率调至最低,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共振或塌方。” 林秀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探查艇外壳散发出柔和的波动,如同蝙蝠的超声波,在密集的冰晶间穿梭、反射,构建出周围三维环境的模糊图像。图像显示,他们正进入一条相对“宽敞”的冰隙,两侧是高达数千米、犬牙交错的冰崖,上方则是几乎闭合的、由巨大冰盖构成的“天空”。
环境温度骤降至接近绝对零度的边缘,即便有强大的护盾和保温系统,艇内也能感到一丝渗入骨髓的寒意。寂静,是这里唯一的声音,放大着每一次仪器运转的微鸣和心跳声。
“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和物质密度变化,” 根须·维生突然开口,指向一个侧向屏幕,“在我们十点钟方向,约五十公里深处,冰层结构出现大规模规则性空腔,边缘异常平滑,绝非自然形成。同时,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背景辐射的稳态能量源信号,与求救信号的数学特征存在……百分之四十的相关性。”
“可能是遗址!” 林秀精神一振,“调整航向,小心接近。”
探查艇如同深海潜水器,在冰隙中缓缓转向,向着那个可疑的空腔区域驶去。随着距离拉近,声呐图像越发清晰——那是一个嵌入巨大冰盖内部的、近乎完美的球型空腔,直径估计超过五公里。空腔壁异常光滑,呈现出金属与某种高强度聚合物的复合特征,上面似乎还有规律排列的、已经失效或冻结的凸起结构,像是接口或传感器阵列。
而在空腔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物体。
那是一个较小的、大约只有百米直径的多面晶体结构。它通体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内部仿佛有液态的光在缓慢流转,表面则铭刻着无数细微到极致的、与求救信号同源的数学与几何符文。晶体结构本身看起来基本完好,但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且带有明显的不稳定闪烁,与求救信号中描述的“熵增濒临极限”状态完全吻合。
更令人瞩目的是,在这幽蓝晶体结构的下方,连接着数根粗大的、已经半冻结的管道状结构,管道另一端没入下方冰层,似乎通往空腔的更深处。而在晶体结构周围,漂浮着一些已经静止不动的、造型精巧但显然失去动力的小型机械装置,像是维护机器人或探测单位。
“找到了……这很可能是一个‘冰核生态球’的控制核心,或者……一艘‘永冻方舟’的中央舰桥!” 根须·维生的声音带着激动,“它还在运作!但能量水平极低,处于深度休眠或最低维持状态。那些管道……可能连接着生命维持系统或记忆存储库。”
“尝试发送问候信号,使用求救信号中解析出的基础数学语言作为‘握手协议’。” 阿娣的心光分身说道。
维克多立刻操作。一道极其微弱、但编码精确的数学问候脉冲,从探查艇的专用天线发出,射向那幽蓝晶体。
几秒钟后,晶体内部流转的光速明显加快了一丝!紧接着,一个比求救信号清晰得多、但依旧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回应传了回来。这次不再是单纯的数学编码,而是夹杂着简单的概念符号和图像碎片:
“……外部……接触……确认……”
“……系统熵值……94.7%……临界……”
“……记忆库完整度……82.3%……低温保存……”
“……生命维持单元……活性生物样本数量……急剧衰减……剩余……0.7%标准值……”
“……请求……能源输入……最低限度……以维持核心记忆与……种子库……”
……警告……冰层结构……不稳定……接近……坍塌阈值……”
伴随着信息,一些模糊的图像碎片也涌入探查艇的屏幕:庞大的、充满液态生命溶液的培养舱林立在冰层深处,如今绝大部分已经冻结、黑暗;闪烁着无数光点的记忆晶体阵列,大部分区域也暗淡下去;整个空腔的冰壁,确实布满了细微的、正在缓慢扩张的裂痕……
情况比想象的更危急!这个幸存点不仅能量即将耗尽,连物理结构都处于崩塌边缘!而且,他们保存的“活性生物样本”(很可能是水语者文明最后的生命火种)已经濒临灭绝!
“他们需要紧急能源注入,否则连核心记忆和最后的‘种子’都保不住!” 根须·维生急道。
“但我们携带的能源模块是针对探查艇的,功率和接口制式都不匹配,直接输送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林秀眉头紧锁。
“阿娣,你的心光……能否……” 维克多看向那温暖的光影。
阿娣的心光分身光芒流转:“我可以尝试进行低强度的、温和的能量浸润与稳定,类似于为泰拉祖尔调理生命能量。但这需要时间,且只能暂时缓解核心的衰败,无法解决根本性能源和结构问题。我们必须立刻呼叫万界方舟支援,运送专用能源核心和工程队伍!”
就在他们快速商讨应急方案时,维克多突然发出警告:“检测到大规模冰层低频振动!来源……空腔下方深处!振幅快速增强!”
声呐图像上,原本还算稳定的空腔底部冰层,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扰动!紧接着,一根巨大无比、如同巨蟒般的半生物半机械的触手状结构,猛地冲破冰层,向着悬浮的幽蓝晶体和探查艇所在的方向横扫而来!那触手表面覆盖着冻结的黏液和破碎的机械部件,动作狂暴而毫无章法,但其力量足以粉碎坚冰!
“是失控的防御系统?还是被吸引来的……冰层下的‘东西’?!” 林秀猛拉操纵杆,探查艇险之又险地向上攀升,避开了触手的第一次横扫。
“不对!那触手的能量特征……与求救信号、甚至与这水晶核心都完全不同!更加……原始、混乱、充满掠夺性!” 阿娣的分身光芒骤亮,“这东西不是水语者的!它是外来的,可能是被核心微弱的能量波动吸引来的掠食者!或者……是在漫长岁月中,由某些失控的维护单元或本地极端微生物变异、结合而成的……‘清道夫’!”
永冻帷幕之下,幸存者的避难所中,不仅有着即将熄灭的文明余烬,还潜藏着被时间与绝望孕育出的……冰冷猎手!
“融冰行动”,瞬间从救援任务,变成了在极端环境下的生死时速与双重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