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未散的午后,蝉鸣聒噪。郭险峰与廖震踏入 “秋声馆” 时,屋内正蒸腾着一股混杂着艾草香与汗味的热浪。红木博古架上摆满雕花木笼,此起彼伏的蟋蟀振翅声里,数十双眼睛紧盯着中央的紫铜斗盆。
“廖兄这是要让我开眼?” 郭险峰用象牙折扇挑起竹帘,目光扫过墙上 “斗蛐蛐,赌心性” 的鎏金匾额。廖震却不搭话,径直走向西北角的高台,从袖中取出个镶银边的紫檀木匣。匣盖掀开的刹那,围观者中爆发出一阵低呼 —— 木槽里蹲着只墨玉般的蟋蟀,触须如银丝颤动,翅甲泛着冷冽的幽光。
“这是‘墨麒麟’?!” 有人倒抽冷气,“听说上个月在金陵斗败了十三路高手!” 廖震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将蟋蟀轻轻拨入斗盆。对面玩家推出的是只通体赤红的 “火焰将军”,甫一照面,两只虫便如离弦之箭撞在一起。
郭险峰倚着雕花栏杆,看着墨麒麟利牙死死咬住火焰将军的脖颈,却见那红虫突然发力,竟将对手掀翻在地。围观者的喝彩声浪中,廖震的脸色瞬间煞白,猛地踹翻座椅:“不可能!这虫明明……” 他抓起木匣狠狠砸向斗盆,紫铜盆应声裂成两半,惊得众人作鸟兽散。
“廖兄何必动气?” 郭险峰扶住险些倾倒的博古架,“不过是……”
“走!” 廖震揪住他的衣袖,金丝绣着云纹的袖口下青筋暴起,“去金雕赌坊!今日非得把晦气全赶跑!”
金雕赌坊的铜钉大门推开时,一股混杂着脂粉与血腥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八角宫灯下,骰盅与筹码的碰撞声、赌客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廖震径直走向中央的骰宝台,甩出一锭十两纹银:“押大!”
骰盅揭开,三个 “幺” 字泛着森冷的白光。廖震额角青筋跳动,又掏出怀中的翡翠扳指拍在案上:“还是大!” 可这次盅内却是三个 “六”。接连五次押注全输,他突然掀翻赌桌,青花瓷碗摔得粉碎:“丁天化!给老子滚出来!”
二楼的鎏金珠帘应声而开,丁天化摇着描金折扇缓步而下。
他身着一袭绣满金线牡丹花纹的锦袍,领口和袖口处镶着名贵的貂皮,在廊下宫灯的映照下,金丝随着他的步伐流动,宛如火焰在锦缎上燃烧。
脖子上挂着一串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项链,鸽蛋大小的珍珠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与他面白无须的脸庞相映,举手投足间既显富贵奢华,又透着三分阴鸷,笑时眼角的纹路里仿佛都藏着算计 :“廖公子这是输红了眼?”
“你这骰盅有鬼!” 廖震抄起断腿的凳子,凳腿上的雕花刺得掌心生疼,“敢不敢和我单挑?赌你这金雕赌坊!”
丁天化折扇轻敲掌心,发出清脆的 “啪啪” 声:“赌坊倒是舍不得,不过……” 他目光扫过廖震腰间的鎏金鸟笼,笼中画眉正婉转啼鸣,“听说廖公子这‘玉喉仙’能唱十八种曲儿,不如以此为注?”
赌局设在后院的青石亭。廖震掷出的骰子在红漆盘上骨碌碌转,最终停在 “三” 点。
丁天化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指尖拂过骰盅时,郭险峰分明瞥见一抹寒光。“六!” 盅盖掀开的瞬间,廖震如遭雷击 —— 三颗骰子堆叠成塔,每个面都是刺眼的 “六”。
“不可能!你出千!” 廖震暴喝着将鸟笼朝丁天化砸去。丁天化侧身躲过,折扇如闪电般劈向鸟笼。金丝笼骨寸寸断裂,画眉鸟发出凄厉的鸣叫,却被扇骨击碎头颅,血溅在廖震月白的长衫上。
“给我砸了这黑窝!” 廖震大叫。
赌坊二楼瞬间涌出数十名黑衣打手,廖震的家丁也从偏门蜂拥而入。
郭险峰想要阻拦,却被推搡的人群撞得踉跄。
寒光与血影交错间,喊杀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乌鸦,将黄昏的天空染成诡异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