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操盘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电流声。陈默将保温杯推至桌面左侧，指腹在触控板上划出半圆弧，投资组合分析表的蓝绿色调映在他镜片上。屏幕右下角的波动率曲线如心电图起伏，45%的红色标记刺进视网膜时，他食指关节轻叩桌面三次。
\"过去十二个月，组合年化波动率45%。\"他拖出行业均值对比栏，22%的灰色柱体矮了近一半，\"问题出在锚定逻辑的偏离。\"身后的小林正往笔记本里录入数据，钢笔尖在\"低pE陷阱股\"字样上停顿，墨点洇开小团阴影。
十二只标的缩略图在屏幕依次展开，陈默用轨迹球圈住钢铁板块的三只股票，K线图上的长阴线像三道旧疤。\"当pE低于行业中位数30%时，我们默认了价值回归的必然性。\"他点击现金流分析模块，经营活动净现金流同比-17%的警示符号闪烁，\"但忽略了资本开支激增导致的自由现金流塌陷。\"
小林的钢笔在\"最大回撤贡献32%\"处画下波浪线：\"上周复盘时您提到，这类标的的风险溢价计算缺少对管理层资本配置能力的评估。\"陈默转头看了眼这个入行两年的年轻人，对方衬衫第二颗纽扣依然松着，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烫伤疤痕——那是去年陪他熬夜盯盘时打翻咖啡留下的。
\"精简不是减法，是重新定义权重。\"陈默按住ctrl键批量选中地产、传媒板块的五只股票，删除键按下的瞬间，操盘室空调风口的气流似乎掀起轻响。屏幕左侧的持仓列表骤减至五只，化工股（603xxx）的代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旁边标注着18%的仓位占比。
\"市现率低于行业均值25%，自由现金流增速连续三个季度超预期。\"陈默调出水电股（600xxx）的财务面板，4倍的市现率数值稳定如磐石，\"但成长性因子只有1.2。小林，你觉得防御性资产的价值该怎么衡量？\"
年轻交易员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行业对比数据瀑布般展开：\"水电板块的现金流波动率是周期股的1\/5，夏普比率高出2.3倍。但...\"他迟疑着看向市盈率曲线，平缓的走势像一条水平线，\"缺乏戴维斯双击的空间。\"
陈默将水电股的仓位滑块从15%拖至20%，确认键按下时发出清脆的\"叮\"声：\"2018年q4，我用60%仓位押注煤炭周期反转。\"他调出历史资金曲线，3个月内净值从1.2暴跌至0.78的深谷触目惊心，\"当单一板块波动率超过组合整体的70%，风控系统就已经失效了。\"
午间的阳光斜切进操盘室，陈默的手机在充电座震动。煤炭行业研报的标题用加粗黑体显示：《供给收缩下的估值重估机会——某龙头企业深度报告》。他在待办事项里输入\"冬炒逻辑验证\"，却继续调整水电股的止损位，将移动平均线参数从20日改为60日。
\"师傅，这研报里的市现率2.8倍...\"小林探头看向屏幕，陈默已合上文档，白色封面印着的\"周期之眼\"logo被阳光切割成两半。\"防御垫的厚度决定进攻的容错率。\"他起身去接热水，保温杯底与桌面碰撞出闷响，\"下周安排一次现金流压力测试，重点看极端情况下的资产相关性。\"
整理旧研报时，1998年出版的《低pE选股手册》从文件堆滑落。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St股交易交割单，2003年8月17日的成交记录上，印花税栏的红色数字依然清晰。陈默将手册放入碎纸机，透明观察窗里，\"安全边际\"四个字被碾成菱形碎片，簌簌落进金属垃圾桶。
新打开的现金流分析报告用热力图显示行业分布，绿色的水电板块与橙色的化工股形成鲜明对比。手机再次震动，煤炭行业协会的邀请函界面弹出，\"冬季能源研讨会\"的烫金字样下，参会回执截止日期标注着2024年10月15日。陈默在台历上圈出这个日期，红笔圈痕比平时粗了两号。
收盘后的操盘室陷入寂静，陈默关掉主屏幕，只留一盏台灯照亮桌面。早期的交易笔记摊开在眼前，2008年美股次贷危机时的潦草批注里，\"杠杆是毒品\"几个字被反复划掉又重写。他摸出抽屉最深处的U盘，里面存着2015年股灾时的交易记录——那是他最后一次使用融资融券。
屏幕突然弹出条新闻推送，\"次新股（00xxxx）尾盘涨停\"的标题下，跳动的代码让他指尖顿住。2016年打板失败的记忆如潮水漫过，某个凌晨三点，他对着跌停的K线呕吐的场景突然清晰。陈默迅速关闭窗口，调出水电股的周线图，连续24根小阳线组成的上升通道里，每根K线的实体都不超过3%。
窗外的暮色渐浓，陈默在笔记本写下\"现金为王，周期无常\"，笔尖在\"无常\"二字上停留片刻，洇出小片墨渍。碎纸机里的纸屑被风吹动，有几片粘在落地窗上，像极了早年看过的某幅抽象画——但他立刻摇了摇头，驱散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
手机屏幕亮起，小林发来消息：\"师傅，化工股的库存周转率数据要不要再核对？\"陈默回复\"明早开盘前会议\"，目光再次落在周线图上。稳定的斜率让他想起西湖的游船，不论风雨如何，始终沿着固定航线前行。远处传来地铁驶过的低频震动，操盘室的空调不知何时自动调至24c，与他此刻的心率频率奇妙吻合。
他站起身舒展肩颈，看见玻璃幕墙外的城市天际线正被晚霞染成琥珀色。煤炭邀请函的弹窗截图还在手机相册，日期栏的数字仿佛在无声倒计时。抽屉里的旧U盘反射着微弱光芒，与新插入的固态硬盘形成微妙对比。陈默关掉最后一盏灯，离开时顺手将碎纸机里的纸屑倒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某种仪式的终章。
夜色完全笼罩城市时，操盘室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最后画面：电脑屏幕上的水电股周线图仍在亮着，每根K线的开盘价与收盘价紧密咬合，如同精密仪器里的齿轮，在时光中不急不缓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