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白酒坊!
九月份白天的阳光还是有几分热意的,日光透过梧桐叶隙,洒下斑驳光影。杨骏与窦仪对坐石桌旁,桌上摆着新沏的毛尖茶,还有两碟精致的茶点,二人正慢条斯理地闲谈着新安窑业新规推行的成效,神色惬意。
折子兰端着一碟刚出炉的桂花糕走过来,见杨骏这般悠哉模样,忍不住蹙了蹙眉,将茶碟往桌上一放,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你倒好,在这新安喝着茶、聊着天,就这么放心洛阳那边?柴公那里可不敢大意,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不齐还藏着什么后手。”
杨骏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香清冽,眼底却藏着几分笑意,慢悠悠道:“此间乐,不思蜀啊!”
这几日相处,他才从侍女口中知晓,这位神秘的折姑娘,真名唤作折子兰。西北折氏本就是将门世家,难怪她行事来取一阵风!
折子兰闻言,当即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德行!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些。你这府尹总赖在新安,就不怕底下人议论?”
杨骏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敲,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笑意:“议论什么?议论我体恤民情,亲驻新安整顿窑业?就我如今河南府尹的身份,背靠官家,手握律法,洛阳城里,能有谁让我忌惮?”
这话刚落,还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余韵,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铁柱神色慌张地闯进来,语速飞快:“大人!柴……柴公他来了!带着随从,已经到酒坊门口了!”
“哦?”
杨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散漫,当即放下茶盏,起身的动作竟比平时快了几分,连声道:“快,出去迎接!”
一旁的折子兰见状,忍不住掩唇一笑——方才还口出狂言,说无人能让他忌惮,这一听柴守礼登门,倒比谁都慌张。她挑了挑眉,也跟着起身,想看看这昔日不可一世的“十阿父”之首,如今亲自登门是何用意。
杨骏刚走到酒坊大门内,就见柴守礼身着一身素色常服,没带往日的排场,只跟着两名老仆,站在门外的石阶上。他往日里的盛气凌人已然褪去大半,眼角的皱纹透着几分疲惫,却依旧强撑着几分体面。
“柴司空大驾光临,杨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杨骏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不管怎么说,对方仍是官家生父,礼数上不能怠慢。
柴守礼抬眼打量着他,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杨大人不必多礼。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跟你好生谈一谈。”
杨骏侧身引路,笑道:“柴司空有话,里面请。子兰姑娘,快备上好茶。”
折子兰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侍女,路过杨骏身边时,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眼底藏着戏谑——方才的大话,现在可不敢提了吧?
杨骏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引着柴守礼往后院走去。窦仪早已闻讯赶来,站在庭院中候着,见二人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落座之后,侍女奉上氤氲的热茶,青瓷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柴守礼端起茶杯,指尖在微凉的釉面上反复摩挲,目光落在杯底沉浮的茶叶上,却迟迟没有抿一口。杨骏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十阿父”之首,显然早已没了顽抗的底气,只是碍于官家生父的身份,拉不下脸主动服软。
而杨骏也不想把路走死,他沉吟片刻,主动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委婉的歉意:“柴公,今日我倒要先给你请罪。新安那边的差役办事鲁莽,竟误拿了您府中管事,我已然严厉呵斥过他们,还请柴公大人有大量,给这些底下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轻发落才是。”
柴守礼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杨骏的深意——对方是想体面收场,不愿把事情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他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缓缓开口道:“杨大人客气了,底下人办事糊涂也是常情,不知你想怎么处罚他们?”
杨骏见他顺坡下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话锋一转:“柴公,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应允。”
“哦?何事?”
杨骏直视着他,语气诚恳的问道:“不知柴公对于新安窑业,如今是如何看待的?”
这话一出,柴守礼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与不甘:新安窑业是他多年心血,投入巨大,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杨骏这话,无疑是在揭他的伤疤。到嘴的肥肉被生生夺走,换做谁也难以坦然面对。
他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闷声道:“杨大人既然已经整顿了,自然是由大人做主,老夫还有什么看法可言?”
“柴公此言差矣。新安窑业能有今日的规模,离不开您早年的经营。如今我虽要规范整顿,却也不愿让您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我是这样想的,新安窑业即将统一管理,若是柴公肯把您手中的窑场交由官府统筹,咱们合为一家,统一调度柴料、规范烧制、打通销路,我在此给您保证,往后窑业所得的利润,五成归您!”
“五成利润?”柴守礼难以置信的问道。
“正是。”
杨骏点头,语气笃定:“您只需放权,不必再插手窑业的管理,每年坐享五成利润即可。这样一来,您既不用再费心经营,也能保住丰厚的收益,还能为洛阳民生出力,甚至……连官家那边也会赞您深明大义。”
不知怎的,杨骏一提及官家,柴守礼的脑海中则不由的浮现出:父行义,则子效以行义;父行恶,则子效以恶。这句话来……
或许,杨骏的法子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法子吧!想到这里,柴守礼不由的再确认般问道:“杨大人,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