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1天。
各个地下避战堡垒中。
当人工模拟的昼夜循环的清晨光线柔和地亮起时,一件出乎所有避战民众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平日里严格配给、精打细算的物资分配系统,今天竟然慷慨地打开了珍藏的仓库。
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辆装载着珍贵物资的小车,穿梭在拥挤却有序的避战所各个区域。
他们向每一位成年公民分发着用小巧密封容器装盛的、在这个紧急战备时期显得无比奢侈的酒精饮品——有醇厚的烈酒,也有清冽的啤酒,甚至还有一些来自不同星系的特产佳酿。
同时配发的,还有香气扑鼻的肉制品,这在合成营养剂为主的日子里,简直是久违的珍馐。
而未成年的孩子们,则惊喜地拿到了各种口味的的天然果汁,他们的小脸上绽放出许久未见的纯粹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丰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隐约感受到了——
这或许是最后的晚餐,是人类文明在可能到来的永夜前,所能给予子民的、最后一次慷慨而温柔的慰藉。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紧张、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在这特殊的一天,似乎被暂时允许释放。
起初,人们还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些奢侈品。
但很快,当第一口久违的酒液滑过喉咙,当肉类的真实香气在味蕾上炸开,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低声的交谈逐渐变成了放松的谈笑,拘谨的氛围被打破。
素不相识的人们开始互相举杯,用眼神传递着鼓励和理解;家人之间紧紧依偎,分享着食物,诉说着平时无暇说出的爱语与叮咛;甚至有人即兴唱起了故乡的歌谣,引来轻轻的应和……
整个庞大而深邃的地下空间,暂时抛却了金属的冰冷和战争的阴霾,被一种温暖、热烈甚至带着些许微醺醉意的气氛所笼罩。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编号,不再是难民,他们只是共享着同一份命运、在末日阴影下相互取暖的“家人”。
欢笑与泪水交织,拥抱比言语更有力量。
***
同一时刻,遥远的前线,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持续了数月、几乎从未间断的星兽侵袭,在这一天清晨,悄然退去。
各个战区的监测屏幕上,代表星兽的红点迅速远离,消失在探测范围的边缘。
它们仿佛收到了统一的指令,暂时收敛了爪牙,为最终的盛宴积蓄着力量。
战士们没有追击。各级指挥部下达了明确的指令:所有作战单位,撤回驻舰或地面堡垒,进行最后的放松与休整。
前线不同于后方避战所,纪律和清醒的头脑是生存的基石,酒精被严格禁止。
但战士们自有他们独特而沉重的方式,来面对这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后的轻松时光。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宿舍、机库角落、或是休息大厅里。
没有人高声喧哗,气氛沉静却并不压抑。
许多人从贴身的储物格里,珍重地取出小心翼翼保存的、家人的全息照片或泛黄的纸质相片。
他们用特制的防水线和细密的针脚,将这些承载着无尽思念与牵挂的影像,一针一线地,缝在自己作战服内侧,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在这充斥着科技的时代,这些最为笨拙的东西,反倒成了承载思念最好的载品。
“嘿,兄弟。”一
个脸上带着疤痕的老兵,对着身旁正在笨拙穿线的年轻战友开口,声音沙哑。
“要是我这次没回来……我家那小子,还有我老爹……就麻烦你,偶尔去看看,告诉他们,老子没怂。”
年轻战士穿线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放心吧,老哥。要是我……我父亲和我弟弟在辅d星的蓝湾城,也拜托你了。”
“算我一个。”
“还有我……”
这样的对话,在战区的各个角落悄然发生着。他们互相约定,结成没有血缘的“战场兄弟”。
他们相信联邦会给予阵亡者家属优厚的抚恤,但金钱和制度,无法替代一个活人的探望、一句真切的问候、一份情感上的支撑。
他们以此种方式,试图在冰冷的战争机器中,保留最后一丝人性的温度,为可能到来的死亡,寻找到一点点延续的意义。
当然,每个人心底都清楚,更大的可能,是所有人一同湮灭在这场决定种族命运的终极战争之中,无人能够幸免,也无人能够履行这沉重的托付。
但对此,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人类,已经为了这场战斗,倾尽了所有能够调动的资源,付出了所能承受的极限牺牲。
科技、战略、勇气、意志……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现在,在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里,他们能做的,只剩下相信——
相信彼此,相信身后的文明,相信那渺茫却必须抓住的,“相信”本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