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明帝惊骇地睁大了眼，眼里倒映出萧允的面庞，一如往常的温润如玉，却又阴冷至极。
萧允微微凑近，声音冷厉。
“父皇教给儿臣的第一课，便是父能杀亲子，子能弑亲父。”
嘉明帝猛咳几声：“你，你不仅想弑父，还想弑君？”
萧允摇头：“父皇放心吧，儿臣不会亲手杀你，只是，你会死在儿臣的手上。”
狭长的眼睛微眯，漆黑的瞳孔里浮动着道道冷光。
“毕竟，自儿臣把端王和宁王弄死后，父皇也没想放过儿臣，不是吗？”
嘉明帝指节紧握着身上的锦被，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也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谁让你不听朕话的？你若听朕的，娶唐丞相之女为太子妃，朕并非不能把这天下交给你。”
萧允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定然已打算和他撕破脸，他也没必要再迂回了。
他清楚萧允的性子，只要他想除掉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萧允轻哂一声，白玉般的脸庞如同覆了层薄冰，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森森寒气。
“父皇想夺了儿臣的太子之位，将它送给五弟，是吗？”
“可惜，五弟的生母也是商户之女，并不符合父皇想要的高贵身份呢。”
若是端王或宁王还在，以他们的身份倒是配登基，也能娶庄妃侄女唐丞相之女为正妻，同时满足嘉明帝对血统的要求和庄妃的愿望。
很可惜，他们都死了，死得透透的。
原本，他们在牢中时，嘉明帝已准备了死囚替犯下他们，但他先一步赐了他们毒酒，让嘉明帝计划落了空。
想必也就是从那时起，嘉明帝就恨上了他和宋轻瓷吧。
嘉明帝看着萧允，冷声道：“他生母虽出身商贾，但是庄妃一手带大的，日常也乖顺听话，总比你适合当储君。”
萧允淡笑一声，拍了拍手，朝外面叫了一句。
“五弟，进来吧。”
很快，皇子萧澈出现在殿展门口。
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衣，玉冠束发，五官俊美，气质原本有些玩世不恭，此刻却是满脸惊骇，面色发白，抬头对上萧允似笑非笑的目光，有些瑟缩地低下了头。
方才萧允说的那番话，他全都听到了，听完也震惊到了极点。
他虽亲眼见过萧允杀人，但也听说过他不少事迹，尤其是主审端王和宁王案时，看到了他的杀伐果断，六亲不认，对他颇有些畏惧，日常也会下意识避着他。
想到端王和宁王的下场，他心下一个激灵。
萧允目光轻蔑地扫了眼低头的萧澈，淡声问道。
“五弟，你对皇位感兴趣吗？”
萧澈一愣，随即赶紧摇头。
“不，不感兴趣，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逍遥度日。”
萧允“啧”了一声，叹了句“没出息”，面上却是露出笑意，看向面色青白的嘉明帝。
“父皇听见了吗？五弟对皇位不感兴趣。除却儿臣和五弟，父皇膝下只有一个年方六岁的八皇子。”
“想必父皇也知道，宫里的孩子，若无贵人护佑，长大成人的可能性极低，让他当皇帝，怕是要葬送了大周江山。”
嘉明帝冷眼看着萧允，心里对他愤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他卧病在床，依附他的宫妃和大臣也因染疫被圈禁了，他和他们已经断了联系。
萧允走到萧澈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眉止温和地看着他，一副好大哥的模样。
“五弟，你做了个对的选择。毕竟，咱们的父皇，对于咱们这种出身的儿子，都是不屑一顾的。”
“他现在想扶你上位，一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二是为了让你养母当太后。”
他轻笑一声：“咱们的父皇，对你养母庄妃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宠爱，当年纵着庄妃抢我不成，便杀了你的生母，把你送给庄妃养。”
“现在，见我不肯娶庄妃的侄女当太子妃，又想将我拉下太子之位扶你上位，让你外祖家当马前卒。”
“他们若计划成功，你即便登基，庄妃和唐丞相也会把持朝政，你外祖家靠发国难财积累的财富，全部会收归国有。若是你和庄妃侄女生下儿子，你也很快会驾崩，他们继续扶持你的儿子当皇帝。”
“你，你母后，你外祖家，都不过是咱们父皇手中的一颗棋子，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萧澈愣愣地看着萧允，随后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上的嘉明帝，眼里一片茫然。
许久后，他才艰涩开口，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父皇，四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嘉明帝扫了萧允一眼，心知再不解释清楚，萧澈对他就会产生误会了。
“别听你四哥挑拨离间，他记恨朕没有保护幼时的他，嫉妒你得了朕的宠爱才会如此。”
萧允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澈。
“宠爱？五弟，你从父皇身上感受过这东西吗？”
萧澈摇了摇头，嘴角挤出几丝苦笑，看向嘉明帝的目光也冷了冷几分。
他长这么大，他何曾主动关心过自己，只有这些时日，想要他取代萧允，才对他热络了几分。
他原本还有些受宠若惊，积极配合他和庄妃的计划，可今晚萧允一说，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颗棋子。
嘉明帝，包括庄妃，都从来没看得起他的出身过，他只是他们迫不得已的备用计划。
若非端王和宁王没了，他们永远不会看到自己。
他内心失望至极，看向嘉明帝的目光也充满了倦意。
“父皇，我不想再在京城待了，求您给儿臣封王，让儿臣离开京城吧。”
说罢，他在床榻前跪了下来，一脸虔诚地磕起了头。
嘉明帝见萧澈三两句就被萧允挑拨了，心中气怒至极，忍不住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萧允将萧澈拉了起来，和颜色悦色道。
“五弟，你明日在朝堂上请封吧，我和父皇会给你答复的。”
萧澈连声应是，转头看了嘉明帝一眼，然后毅然决然转身就走。
才走到殿门口，萧允清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五弟，若是不想看着你外祖家被灭族，他们挟持宋轻瓷，逼迫贺松临高价卖药之事，尽快处理好。”
萧澈脚步微顿，随即点头应是，然后匆匆离开。
嘉明帝目送着萧澈离开，再看向萧允时，眼角已经猩红，瞳孔也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萧允。
“现在你满意了，把澈儿逼走，从此京中就再没有能替代你的皇子了。”
萧允轻笑一声，眸色却沉冷如刀，眉间也凝着一层冷冽的寒霜。
“还要感谢父皇和你的股肱之臣策划的这个阴谋，让儿臣能借疫病之名圈禁你的爪牙，同时顺理成章调兵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