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让一直独来独往。
雪豹族天性孤僻，他更是其中的异类。
修长的身影总是独自穿行在雪山与森林之间，狩猎，进食，休息，周而复始，从不与任何兽人结伴。
直到那个雪后的清晨。
他在狩猎归来的路上，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岩石缝隙里。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雌性，黑发上落满雪粒，嘴唇冻得发青，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把破旧的骨刀。
裴清让皱了皱眉，本想绕开，却在转身时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冷。”
他脚步一顿。
三分钟后，小雌性被裹在了他的兽皮斗篷里，面前生起了一小堆火。
裴清让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块烤好的鹿肉，转身就走，他仁至义尽了。
然而当他傍晚再次路过那片区域时，发现那个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百米开外。
“别跟着我。”他回头冷冷道。
小女孩谢星晚，仰起脏兮兮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救了我，我要报恩！”
“不需要。”
“需要！”
裴清让懒得废话，加快脚步消失在树林中。
第二天清晨，他推开洞穴的石板门，发现门口整整齐齐摆着一堆野果，最红的那个上面还咬了一口，像是有人先尝过确认甜不甜。
远处树后，一个小脑袋“嗖”地缩了回去。
裴清让：“......”
这种诡异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七天。
第七天傍晚，裴清让看着又一次跟丢目标，饿得啃酸浆果的谢星晚，终于忍无可忍，将刚猎到的雪兔扔到她脚边。
“吃了，然后滚。”
谢星晚却笑得像捡到了宝藏：“你果然心软了！”
裴清让的耳尖微微发红，转身就走。
......
渐渐地，雪豹的独行轨迹上多了一个小尾巴。
裴清让狩猎时，谢星晚就蹲在安全距离外数蘑菇。
裴清让休息时，谢星晚会笨手笨脚地帮他磨骨刀。
裴清让被其他兽人挑衅时，谢星晚会像只炸毛的小兽一样冲上去理论。
虽然每次都要裴清让拎着后领子拽回来。
“再乱跑就扔了你。”他总是这么威胁。
谢星晚就会眨巴着眼睛：“你舍不得~”
确实舍不得。
某次狩猎岩羊时，裴清让不慎被发狂的公羊顶下山崖，右腿骨折，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小小的身体拼命拖着他移动，听到谢星晚带着哭腔的“坚持住。”
醒来时，他躺在铺满干草的浅洞里，腿上缠着歪歪扭扭的夹板，身边蜷缩着熟睡的谢星晚。
她的小手上全是血痕，怀里还死死攥着用他的骨刀割来的药草。
那一刻，裴清让冰封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
“......笨蛋。”他轻轻将兽皮盖在她身上。
从此，独行的雪豹有了徒弟。
裴清让教她追踪技巧：“雪豹的脚印要这样辨认。”
谢星晚有样学样：“嗷呜！”
“......那是狼。”
他教她设置陷阱：“绳索要留一指宽的余地。”
谢星晚系了个蝴蝶结：“好看吗？”
“......“
最成功的大概是箭术教学。
谢星晚出奇地有天赋，三个月后已经能射中五十步外的松果。
裴清让看着阳光下得意洋洋的小徒弟，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裴清让！我厉害吧？”
“嗯。”
“那给我奖励！”
“......想要什么。”
谢星晚眼睛亮晶晶地指着他的头顶：“想摸耳朵！”
下一秒她被拎起来挂在了树上。
......
变故发生在初冬。
一只受伤的剑齿虎闯入了狩猎区。
裴清让让谢星晚躲在树上，独自前去驱赶。战斗本该毫无悬念，可那畜生临死前的反扑撕裂了他的腹部。
“跑......”他艰难地冲树上的谢星晚摆手。
可谢星晚却跳了下来，举着骨刀挡在他面前：“不准伤害我师父！”
后来的记忆一片血红。
裴清让只记得自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拧断了剑齿虎的脖子，转身却看到谢星晚小小的身体被虎尾扫中，像破布娃娃般撞在岩石上。
“星晚......？”
没有回应。
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爬过去，将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小徒弟抱在怀里。
她的心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药......”谢星晚气若游丝地指了指自己的兽皮袋，“给师父......”
那里装着她这些天偷偷采集的疗伤草药。
裴清让的视线模糊了，他徒劳地按压着她的伤口，生平第一次感到彻骨的绝望：“不许睡......这是命令......”
谢星晚却弯起眼睛，用最后的力气碰了碰他的脸颊：“......耳朵......软软的......”
小手无力地垂落。
“星晚？星晚！”
雪豹的悲鸣惊起飞鸟。
......
“裴清让！”
现实的声音将他拽回。
裴清让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死死搂着成年的谢星晚，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做噩梦了？”谢星晚揉着他炸开的头发，“你刚才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裴清让的瞳孔剧烈收缩，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温暖的，活生生的。
是了......那只是个梦。
现在的谢星晚不是梦里那个弱小的幼崽，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强大雌性。
“梦见......“是”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死了。”
谢星晚愣了下，突然笑出声：“因为我偷摸你耳朵？”
“......”
“还是因为我往你冰洞里扔松果？”
“......”
“总不能是因为我昨天偷喝你的，唔！”
裴清让用一个近乎窒息的吻堵住了她的嘴。
窗外，初雪静静落下。
裴清让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无声地收紧了手臂。
“别离开我。”
谢星晚也同样紧紧抱住他，“好，不离开。”
“别骗我，谢星晚。”
“我从不会骗人。”
“好。”裴清让再次亲了一口谢星晚，仿佛要将她抱进骨子里。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