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前走,所有门都通向同一条死路。
这应该就是主墓室了,比别处都大,申椒穿过一段甬道,看见了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十扇门。
里头仍是青铜棺,石台,供桌,鎏金异兽灯。
按理说住在这里的人,身份地位应该是这十七人中最高的,总该有点儿不同之处才对。
但申椒在这里依旧没瞧见什么贵重的东西。
看来这所谓的‘墓主人’,对薛氏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多半也是个别人家的死鬼。
申椒走上石台,见棺盖被推开了,便朝里看了一眼,只有几块丝帛的碎片。
她听见墓室的角落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能成嘛?”
“不成也得试试,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我估摸着能成,老人们都说过漆水河深,不见底,上连长河,下连海,地底下都有四通八达的暗流,只要挖通了,顺着水也冲出去了,强过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石大哥,你说呢。”
“干了!咱们轮流来,他们想要老子的命,只管拿去,可这些人都是好人呐,不能冤死,总得叫世人知道,来旺你不是会打井,过来看看。”
“我,我,石大哥,我就会打,不会看啊,会看那是我爹,他没来…………”
“唉……还好没来……”
声音低低的窸窸窣窣了一阵子,就和‘鬼影’一同消失了,申椒在墙角找到了一堆碎石和一个不算太大的洞,仅能融下一个人,跪着爬进去。
他们大概是想着,这样能省些力气吧。
可是……人就算干坐着一动不动,也还是会渴会饿呀。
他们该不会是……把那些尸体吃了吧?
申椒觉得也不无可能,她每一间墓室都去过了,除了那两副骨头架子以外,一具尸体都没瞧见,再怎么烂也得剩两根吧。
但若是被人带走吃了……这么干净就在情理之中了……
想起这种事,申椒多少也有点儿饿了。
但愿能快点儿逃出去吧,她可不想去吃尸体。
申椒怪难过的朝那洞口里爬去。
已经弄不清楚过了多久了。
魏钱说薛顺那个肠胃,最好是少食多餐,所以她们会做些点心备着,他上午或许会在休息时吃一点,下午上宋先生的课就不可能那样自在了,所以多半是不吃的,就便宜了她们。
申椒已经习惯了在下午吃一顿点心,不吃就会饿,所以这会儿或许是未正二刻(14:30)左右?
但她今天吃了不少东西,饿的会慢一些,走了许多路,饿的又会快一些,这就弄不清楚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
唉,想这些也没用……
申椒也在心里叹上气,然后爬的更快了些。
如果那些‘鬼’没有骗人,这条路多半是走不通的,可又没有别的出口,她还是得快一些,亲眼看看才能做打算。
申椒爬了不知多久,连灵力都用光了,两膝被磨的鲜血淋漓,手也伤上加伤,才听见了一些动静。
她一下就顿住了,屏住了呼吸去听,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但的确不是。
是人声!
还有些吵闹!
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就在前面。
或许是‘鬼影’,也或许是和她一样在逃命的人,不论是那个,对申椒来说都是好事。
哪怕前头是薛琅和薛十一,申椒也能欣然接受了,但最好是风沙恶和魏钱,薛顺要是在的话就更棒了。
反正她不想一个人在这逼仄狭窄的路上拼命爬了。
扒拉扒拉拦路的白骨,申椒加快了速度。
那声音也越发的清楚了,真吵啊,有什么在说——
“给我光!给我光!给我光!!!”
“光!光在哪儿,我要光!!!!”
“太阳啊!!!!!!!!”
“苔藓也是需要光的……”
“我有点儿死了。”
“别介呀,凑合活吧,你看我这没光不也活的好好的。”
“你要脸嘛?你一个见光死要什么光!”
“没有光,我长不好。”
“太阳啊!!!!!!!!”
申椒:……
悠长的呼喊,犹如一位虔诚而疯狂的信徒,祈求着神明的照耀,还是真照耀。
“我到底要疯成什么样啊?”
申椒无力的靠坐下来,捂住了耳朵。
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听见这些了,尽管前面多半是真的有植物,但她现在只想让耳朵重新清净下来。
听见这些没什么好的……
很小的时候,她就能听到,从有记忆以来就是这样,那时候她以为,所有人都能听到,还奇怪旁人为什么不像她一样烦躁。
可根本不是这样。
只有她一个人能。
就像她格外大的力气一样,只有她一个人有。
所以,哪怕是最亲近的阿爹阿娘,也会用胆战心惊的神色看着她,嘴里念着……老天爷啊,拿走她。
申椒至今也不知道他们想要拿走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身上古怪力气和癔症。
或许都有吧,谁不想要一个正常的小孩。
就算顽劣一些,也不会像她这样,今天扯下家里的门,明天踩坏阿爹的脚,后天打死鸡和鹅,听说她还吃奶时,就常弄伤阿娘,所以她不再喂她,只给她喝米汤。
可她的力气还是那么大。
就算是没什么可吃的,天天饿的打晃也一样。
她还记得那天,她左手拖着一只鸡,右手拽着一只鹅回家时,阿爹阿娘的争吵声和那些植物的嘈杂声一样吵。
破破烂烂的门板根本挡不住,他们也没想挡吧……
她就抓着那骨头茬子都被打的戳破皮支棱出来的鸡和鹅站在灶台边上,透过那老大的门缝看他们。
他们吵了很久,说什么怪物、妖孽……最后还是吃了她带回去的东西。
申椒也难得吃了个肚圆。
再之后她就时常往家里带一点东西,有时候是野菜野果,更多时是鸡鸭鹅和捡来的蛋,她过了些很不错的好日子,也始终没有被发现,直到她杀了人家的牛犊子拖回家。
她才知道那叫偷。
不过大伙都知道,她有癔症,脑子不清楚,会干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打死就好了。
阿爹阿娘大抵还是有点爱她的,没有那么做,只是恳请大伙过两日再来,给他们一些工夫凑数,说是会赔的,就是借钱也会赔,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些人听了,就走了……再之后他们也走了……
仔细想想还是昌哥儿对她好,阿爹阿娘明明可以不把癔症的事告诉别人,也可以不让她去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