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雪拍打在琉璃瓦上，檐角铜铃发出泠泠清响。
董鄂婉柔紧紧地裹着那件狐毛滚边的藕荷色氅衣抵御冬日的严寒。
那八角宫灯在积雪的重压下微微摇晃。
这是她入宫后的第二个除夕宴，与去年相比，今年的她更是从容不少。
尽管怀孕已有五个月，但只要还不是临近生产完躺在床上的状态，太医又断言此胎养的好，婉柔没有理由推脱，就得出席这场宫宴。
太和殿前的积雪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一片连绵的光晕，晃眼的很。
提灯太监们踏着宫步，在两侧依次排开，手中明黄绢纱罩着的烛火，在寒风中顽强地跳动着。
等那袭玄色貂裘出现在殿门处时，原本安静的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恭请皇上圣安。”
婉柔随着众人行礼，在她的动作下绣着缠枝莲的袖口随着垂落下来。
“都平身罢。”
康熙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他抬手时腰间缀着的五色绦子也随之轻轻晃动。
今儿个可是除夕夜，历年惯例，御膳房准备了各种吉祥的菜式，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康熙的话音刚落，一群身着皮袄的宫人们鱼贯而入，他们手中端着精美的錾花食盒。
等盒中的佳肴送上桌，蒸腾的热气在寒风中很快凝成了白雾。
紫檀案几上早已铺好了锦缎，婉柔挨着十福晋落座。
十福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悄悄地扯了扯婉柔的袖口，然后用手指着面前那已经冻成乳酪状的奶饽饽，压低声音说道：“九嫂，幸亏我出门前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不然可真要饿坏了。
听说去年的除夕宴上，七福晋因为胃口不佳，又硬扛着冷风，结果回府后就病倒了一场呢。”
婉柔听了，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十弟妹，你不是空着肚子来的呀？”
十福晋连忙摆手，笑着回答道：“我多少还是吃了一点的。”
其实，她在来之前刚刚吃了一笼汤包，肚子现在饱得很呢。
不过，她可不能这么直白地告诉九福晋自己饱着来的，在这种场合，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言辞的。
在旁婉柔的身旁坐着的还有一个是八福晋，然而，婉柔对这位八福晋却并没有太多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
因此，尽管两人近在咫尺，婉柔却始终对八福晋保持着一种冷淡的态度，不仅不愿与她交谈，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相比之下，婉柔对十福晋倒是显得态度很好了，两人有说有笑，完全忽略了八福晋的存在。
八福晋自然也察觉到了婉柔对自己的冷淡，但她毕竟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又怎会轻易放下身段去讨好婉柔呢？
于是，八福晋同样对婉柔采取了漠视的态度，两人就这样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开口。
其实，在此之前，八福晋也曾几次仗着八阿哥和九阿哥好，对婉柔指手画脚的，但每次都被婉柔毫不留情地直接顶了回去，这让八福晋感到十分难堪，下不来台。
自那以后，八福晋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干脆对婉柔视而不见，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变得越发紧张，几乎可以说是断交了。
不过，由于九阿哥和八阿哥之间的关系尚未彻底决裂，所以婉柔和八福晋之间的关系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大家都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要完全避开对方也并非易事。
只是婉柔不在意，最好八阿哥和他们家断交。
旁边，一名宫女捧着一只细瓷口碗，碗里盛着羹汤。
这羹汤是燕窝冬笋粥，然而此刻，它的表面却凝结着一层厚厚的脂膏。
宫女将碗放在她们面前，婉柔一银匙戳下去，竟带出了星星点点的白油，在碗里荡漾开来。
不知怎的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一样装模作样地拿起筷子，挑挑拣拣其他东西吃了起来。
她们并没有怎么动筷，只是尝了尝那些看起来不那么油腻的食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宴席终于接近尾声。
婉柔看着殿中跳完了第三支舞。
领舞者戴着面具，身姿矫健，腾挪翻跃间，靴子灵活地在地上轻点。
等到殿内开始轮番祝颂时，婉柔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腿上传来。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冻得发冷，连小腿都有些麻木了。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和胤禟会和后，婉柔如释重负，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被胤禟扶着。
随着两人脚踩着碾过积雪，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吱声。
婉柔靠在胤禟的怀里，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一进府门，于嬷嬷就迎了上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填漆食盒，里面装着还冒着热气的奶酥卷。
“主子爷，福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小厨房的羊肉锅子再有两刻钟就好了。”于嬷嬷笑着说道。
婉柔闻到奶酥卷的香气，顿时觉得又有些饿了。
她接过映雪递来的奶酥卷，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和香甜的枣泥馅在口中散开。
这椅子是胤禟特制的，实木打造的椅子比一般的规格要宽出些许。
屋内放着精美的珐琅琉璃灯盏，点着烛火，能看清屋里的景象。
铜炭炉被烧得通红，炭火舔舐着铜炉，散发出阵阵暖意。
紫铜熏笼里飘出的沉水香，与梅花的冷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屋中，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香气。
旁边的花瓶，插着数枝新折的绿萼梅，花瓣上的残雪早已顺着青玉瓶口缓缓消融，化作一滴滴水珠，滴落在瓶壁上。
“快把姜茶喝了，暖暖身子。”
胤禟也解下了身上的墨狐大氅，随意地放在一边，然后从于嬷嬷手中接过那只缠枝莲纹盖碗，揭开碗盖。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婉柔看着胤禟，他没有让婉柔接过碗，她只能直接就着胤禟的手，慢慢地啜饮着姜茶。
姜茶在她的口中散开，顺着喉咙往下，身子很快暖起来，也让她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