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太傅府的厨房依旧灯火通明。许延年挽着袖子站在案板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面团在他手下被揉捏成各种形状，却始终达不到厨娘赵嬷嬷示范的那种光滑细腻。
\"大人，力道要均匀。\"赵嬷嬷在一旁指点，\"这样...对，手腕放松...\"
许延年抿着唇，重新将面团揉成一团。面粉沾在他的官服下摆和袖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大理寺少卿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灶台上的水已经烧开三次又凉了三次，案板上散落着几个形状怪异的面团。
\"要不...老奴帮大人揉好？\"赵嬷嬷试探着问。
许延年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自己来。\"
子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许延年终于揉出了一个勉强合格的面团。他学着赵嬷嬷的样子将面团擀成薄片，再切成细条。面条粗细不均，有的像筷子般粗，有的却又细如发丝。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很不错了。\"赵嬷嬷安慰道，\"下锅煮煮看？\"
沸水中，面条很快浮起。许延年小心地捞出一碗，浇上早已准备好的清汤，又撒了些葱花。他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面条外软内硬，有的已经煮烂，有的还带着生粉味。
\"再来。\"许延年放下碗，重新洗手和面。
赵嬷嬷看着这位执拗的少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学厨艺不是一日之功...\"
许延年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揉着面团。他想起今日陆昭阳尝到他做的菜时，眼中闪过的惊喜和赞赏。那种表情，比任何夸赞都更让他心动。
第三次尝试，面条终于有了些模样。许延年将煮好的面装入食盒，用厚棉布仔细裹好。
\"大人这是要...\"赵嬷嬷惊讶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送去安仁坊。\"许延年整理着衣冠，\"你先休息吧。\"
赵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大人路上小心。\"
夜色如墨，许延年提着食盒快步穿过寂静的街巷。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只担心食盒里的面条会变凉。
安仁坊的小院早已熄了灯。许延年轻叩院门，等了许久才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谁？\"杜安警惕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是我，许延年。\"
门\"吱呀\"一声开了，杜安披着外衣，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许大人？这么晚了...\"
\"你家先生睡了吗？\"许延年压低声音问道。
杜安摇头：\"先生还在药房...\"
正说着，药房的门开了。陆昭阳手持烛台走出来，烛光映照下，她穿着一件素白中衣，外罩淡青色长衫，发髻松散地挽着，显然已经准备就寝。
\"出什么事了？\"她快步走来，眼中满是担忧。
许延年举起食盒：\"我...做了面条。\"
陆昭阳愣住了，烛光下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为这个，你半夜跑来？\"
许延年耳根微热：\"想让你尝尝刚做好的...\"
陆昭阳抿了抿唇，侧身让他进来。杜安识趣地告退，临走前还贴心地去厨房热了一壶茶。
药房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许延年打开食盒，面条已经有些坨了，但香气依旧诱人。
\"可能不太好了。\"他有些窘迫。
陆昭阳却已经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面条确实煮得过了火候，咸淡也不甚均匀，但她却吃得格外认真。
\"好吃吗？\"许延年紧张地问。
陆昭阳点头，又喝了一口汤：\"很好。\"她抬头看他，烛光映照下，眼中似有星光闪烁，\"只是...你不必如此。\"
许延年不解：\"你不喜欢？\"
\"不是。\"陆昭阳放下筷子，轻声道，\"我知道大理寺很忙，你不必为我分心。\"
许延年沉默片刻，在她对面坐下：\"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应该，而是因为想。\"
烛光下，他的轮廓比平日柔和许多，眼中带着罕见的温柔。陆昭阳心头微颤，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你吃我做的菜，我很高兴。\"许延年继续道，声音低沉，\"比审结任何案子都高兴。\"
陆昭阳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泛红的脸颊。她小口吃着已经凉了的面条，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温暖。
\"明日想吃什么？\"许延年问。
陆昭阳摇头：\"别再熬夜学做菜了。\"她抬头看他，眼中满是认真，\"你的正事要紧。\"
许延年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唇角的一粒葱花：\"你的事，就是我的正事。\"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陆昭阳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许延年也迅速收回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你早些休息。\"
陆昭阳送他到院门口，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许延年。\"她突然唤道。
\"嗯？\"
\"谢谢你的面，也谢谢你。\"陆昭阳轻声道，\"真的...很好吃。\"
月光下，她眉眼如画，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许延年心头一热，差点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明日见。\"
目送许延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陆昭阳回到药房。那碗已经凉透的面还放在桌上，她却不舍得倒掉，小口小口地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杜安进来收拾碗筷时，忍不住道：\"先生，面都坨了...\"
\"真的很好吃。\"陆昭阳轻声道，眼中带着柔和的光彩。
夜深人静，陆昭阳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全是许延年认真揉面的样子，和他那句\"你的事，就是我的正事\"。她将脸埋进枕头，心跳快得不像话。
太傅府的书房里，许延年正在灯下翻阅卷宗。桌上摊开的不是案卷，而是一本崭新的册子，上面工整地写着\"昭阳食单\"。他认真地记录下今晚做面的心得，又在后面添了几道想学的菜式。
\"大人，该休息了。\"许义在门外轻声道。
许延年合上册子：\"明日早些叫我，去西市买新鲜的鲫鱼。\"
\"大人又要下厨？\"许义忍不住问。
许延年点头，眼中带着罕见的柔和：\"她喜欢喝鱼汤。\"
烛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冷傲，多了几分温柔。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两个无眠之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