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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的墨迹像一只黑色的甲虫,在昏黄的烛光下静静趴伏,指引着我们走向未知的命运。

那地址所指向的地方,是洛阳城里连最潦倒的更夫都不愿多待的“鬼愁巷”。

巷如其名,甫一踏入,一股混杂着腐朽木头与陈年阴湿的怪味便扑面而来,像是要把人拖入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噩梦。

风在这里仿佛都凝固了,吹不动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枯死的枝丫。

两侧的墙壁高耸,斑驳陆离,青苔和霉斑交织成一幅幅诡异的图画,将本就狭窄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每一步踩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上,都会发出沉闷的回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身后亦步亦趋。

“珍珍,这地方……不太对劲。”李饼压低了声音,平日里那份诗酒江湖的洒脱荡然无存,此刻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阴影。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短刀握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的心跳得又快又沉,像是有人在胸腔里擂鼓。

这种感觉,比面对任何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更令人不安。

这是一种被精心设计的、来自未知的压迫感,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我们踏入巷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悄然收紧。

我尝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然而往日里清晰明了的数据流和环境分析界面,此刻却只剩下一片紊乱的杂音,像是被强烈的电磁风暴干扰。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连系统都被屏蔽了,这绝不是寻常的藏污纳垢之地。

设下这个局的人,不仅了解我们的行踪,甚至对我们的能力都了如指掌。

纸条上所指的,是巷子尽头唯一一扇还算完好的朱漆小门。

门上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李饼负责戒备后方,王七护住侧翼,我则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死寂。

门内,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同样荒芜,但中央的屋子却透出微弱的光亮。

陷阱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我们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屋门同样是虚掩的,我一脚踹开,三人呈品字形冲了进去。

就在我们双脚踏入屋内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空旷的房间四壁,突然滑开数道暗门,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出,瞬间将我们三人包围在中央。

他们清一色穿着紧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们手中握持的兵器各不相同,刀、剑、钩、索,在屋内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没有一句废话,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铿!”

李饼的剑最先出鞘,如一道惊鸿,精准地格开了一把劈向王七后心的长刀。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的短刀也与一把刺向我咽喉的短剑交击,火星四溅。

王七虽然武艺稍逊,但胜在反应敏捷,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记扫向他下盘的铁链。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黑衣人的身手远超我们的想象。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攻守兼备,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凛冽的杀意,却又精准得如同经过千百次的演练。

他们的攻势如同一张不断收缩的网,将我们三人的活动空间越压越小。

李饼剑法超群,此刻却也只能勉力支撑,身上很快就添了几道血口。

王七更是险象环生,若非我和李白时时策应,恐怕早已倒下。

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十分古怪,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门派,却又异常高效致命。

更糟糕的是,失去了系统的辅助,我无法在瞬间分析出他们的破绽,只能依靠本能和经验进行格挡与反击。

每一次兵刃的碰撞,都震得我虎口发麻,对方那沉稳如山的力量,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绝望。

这不是寻常的江湖仇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

我们就像是闯入了蛛网的飞蛾,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被吞噬的命运。

难道今天,我们真的要殒命于此?

焦灼与惊恐在我心中蔓延。

然而,就在一次惊险的闪避中,我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把长剑直刺我的心口,剑风凌厉,势不可挡。

我已来不及完全躲开,只能尽力侧身。

我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剑尖即将刺入皮肉的冰冷触感。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把剑的剑尖微微一偏,以一种极为精准的角度,擦着我的肋骨划了过去,只划破了衣衫,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一下,看似凶险万分,实则……留了余地。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我立刻开始疯狂地回忆刚才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劈向王七后心的刀,最终只是斩断了他的发髻;扫向他下盘的铁链,只是将他的裤腿撕开;李饼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吓人,却没有一处是致命要害。

他们的攻击,充满了威慑和压迫,却在最后一刻都巧妙地避开了我们的要害。

他们在拖延时间!

这个结论让我浑身一震。

他们不是想杀了我们,他们只是想困住我们,消耗我们的体力。

为什么?

“住手!”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沙哑,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饼和王七都是一愣,攻势稍缓。

这时,两把兵器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一把冰冷的短剑也抵住了我的喉咙。

“珍珍,你疯了?”李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理他,目光直视着眼前那个拿着短剑的黑衣人。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你们在演戏。说吧,是谁雇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剑的手更稳了。

我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们的身手,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真要杀我们三个,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从一开始就可以下死手。但你们没有。你们的每一次攻击都留了分寸,看似招招致命,实则只是在消耗我们的体力和意志。这不像杀手,更像是……一场测试。”

我的话音落下,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骚动。

抵在我喉咙上的短剑,那份刺骨的寒意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似乎是他们的头领,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刀。

他那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孙少卿,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的黑衣人也纷纷收起了兵器,向后退开几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李饼和王七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超结结巴巴地问。

黑衣人头领没有理会他,而是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屋内一处不起眼的地板:“雇主吩咐,如果孙少卿能看穿这一切,就请你们去见他。真正的线索,就在下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块与其他地板颜色略有不同的石板。

从地狱到天堂,只在一念之间。

巨大的反差让王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饼则一脸愤懑,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心中同样松了一口气,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和警惕。

这个所谓的“雇主”到底是谁?

他费这么大周章,布下这么一个局,仅仅是为了测试我们?

带着满腹的疑问,我们走上前,合力掀开了那块沉重的石板。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下面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地下的狭窄石阶。

“你们不一起下来吗?”我回头问那个黑衣人头领。

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说完,他带着那群黑衣人,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暗门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屋子,又恢复了空旷。

如果不是地上散落的碎布和墙上几道崭新的划痕,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死斗,仿佛从未发生过。

我深吸一口气,点燃了火折子,率先走下石阶。

李七和王七紧随其后。

地下室并不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

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像一个扭曲的鬼影。

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我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那人一袭锦衣,面容儒雅,此刻正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品着。

看到我们狼狈的模样,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令人作呕的笑容。

是兵部侍郎,邱庆之。

“孙少卿,别来无恙啊。”他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怎么样?我为你们准备的这场‘欢迎仪式’,还算满意吗?”

李饼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怒喝道:“邱庆之!你竟敢公然设伏袭击朝廷命官!你这是找死!”

邱庆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袭击?不不不,李学士此言差矣。我只是请了几位朋友,陪大理寺的精英们切磋一下武艺而已。再说了,你们现在有证据吗?”

他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与嘲讽,仿佛我们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你把我们引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我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盯着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已经明白,之前的所有线索,恐怕都是他故意抛出来,引我们一步步走进这个陷阱的。

“干什么?”邱庆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孙珍珍啊孙珍珍,你自诩聪明,还不是一样中了我这小小的计谋?你以为你找到了线索,殊不知,你们才是被找到的猎物。这个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绝,就算你们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等过了今晚,洛阳城只会流传着大理寺少卿和同僚们追查要案,不幸殉职的‘佳话’罢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胜券在握的狂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我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我没有像李白那样愤怒,也没有像王七那样紧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

“邱大人,你以为,你赢了吗?”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邱庆之脸上的笑容一滞,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他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什么意思?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故弄玄虚?”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而规律的声音,从我们头顶的地面上传来。

那声音起初很轻,像是远处传来的鼓点,但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甲胄与兵器碰撞的金属摩擦声,是属于军队独有的、充满肃杀之气的行军声!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们头顶那间屋子的院落之外。

邱庆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那份得意与狂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恐慌。

他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抽搐着。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在我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死死地盯住我,仿佛要从我平静的脸上找出答案。

外面那些官兵,绝不是他的人。

那么,他们是来抓谁的呢?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盏油灯的灯芯在“噼啪”作响。

我迎着他惊恐的目光,缓缓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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