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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北燕郊这座充满烟火气又藏着无数故事的城市,有个瘸腿的算命先生叫历百城,外号“老力”。他这辈子没正儿八经上过班,就靠着给人算命看卦,在这城市的犄角旮旯里混了四十多年,堪称人间“老判官”,能给妓女批桃花,帮乞丐断富贵,为活死人指条阳间路,甭管谁来,他都能摇头晃脑、有板有眼地说道一番。

老力的卦馆小得可怜,不到 8㎡,还堆满杂物,昏暗得像个神秘的洞穴。供奉的神像在微光里若隐若现,来找他的大多是被生活挤到边缘的人,有想发横财的、有盼着姻缘降临的,形形色色,各怀心事。

这一天,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卦馆,一掀帘子,香灰味和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这女人就是唐彩凤,1974 年出生在东北农村,打小儿就闯荡江湖,十二三岁就混迹社会,吃过的苦头比吃过的饭还多。17 岁那年,她打完工回家,路上被人拖进玉米地,那遭遇,简直是噩梦一场。22 岁时,在舞厅跳舞结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斯斯文文,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哄得找不着北。结果,车一停,到了小黑屋,男人原形毕露,掏出刀逼她就范,还自称是杀人通缉犯,手上已经沾了三条人命。唐彩凤虽说心里怕得要命,可嘴上也硬:“我又不是处女了,爱咋咋地,就干一下子能咋的!”

如今,三十好几的她,眼角有了风霜,可那股子倔强劲儿一点没少。她在世俗眼里是个风尘女子,干着按摩的营生,今天来,不为财不为运,就想算算姻缘。老力眯着眼,拿着笔在挂书上勾勾画画,嘴里念念有词,唐彩凤叼着烟,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在乎地听着,偶尔翻个白眼。算完,老力说她是孤单命,不过要改也不难,在名字上做做文章就行,随手列了三个名字。唐彩凤瞅一眼,相中了“唐小燕”,为啥?燕子成双成对,看着就喜庆,能化解孤单。她把名字纸条当宝贝似的压在神像下,从那以后,北京城就没了唐彩凤,只有风风火火的唐小燕。

唐小燕开了家按摩店,那也是个小江湖。有回,店里来了闹事的无赖,唐小燕二话不说,抄起板子,“啪啪”两下,无赖脑袋开花,缝了五针。她甩下 200 块医药费,这事就了了,比男人还霸气。除夕夜,鞭炮炸得震天响,满街红彤彤的,唐小燕认了店里小妹做干女儿,4000 块改口费一掏,两人就算绑一块儿了。酒过三巡,唐小燕把自己那些糟心事一股脑倒给干女儿,一会儿叮嘱别太信男人,一会儿又让对爱情有点盼头,矛盾又真实。哪成想,半年后,仇家举报,小妹扛不住审讯,把她给卖了,唐小燕的店黄了,人也下落不明,这江湖路,真是一步一个坎儿。

老力的卦馆见证了太多这样的人和事,成了底层女性的心灵急诊室,他就像个穿长衫的“知心大哥”,给人排忧解难。不过,他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磕磕绊绊。他老婆石珍珠,那可是个苦命人儿。打从娘胎出来,就集聋、哑、傻、残于一身,十来岁没了父母,跟着哥嫂,却被当牲口一样对待。就因为打碎个瓷碗,被亲哥拴在羊圈整整 12 年,大冬天的,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双腿也跪坏了。

老力认识石珍珠纯属偶然。那年他四十好几,还单着,听瞎子说了珍珠的事,心里一酸,决定把她接回来。珍珠哥嫂一听,张嘴就要三百,老力砍价到 130,刚好够三斤粮票,就这么着,1994 年冬天,两人成了家。虽说石珍珠一身毛病,老力却从没嫌弃,把她当宝贝闺女一样照顾,算命挣的钱都拿去给她买药。在老力这儿,石珍珠从牲口变回了有名有份的人妻,日子虽说清苦,起码不用挨饿受冻、遭人白眼。石珍珠也知道感恩,每天傻笑着,看着老力就像老鼠见了灯油,满心欢喜。

年关将至,又一个女人走进卦馆,刘小云,看着像个良家妇女,一头齐刘海,打扮朴素。其实,她在按摩店上班,家里男人犯事儿进了监狱,一走就是四年,留下她和女儿。刘小云也是个倔脾气,为了捞丈夫,把孩子扔给老妈,自己卖身给按摩店老板。这几年,陆陆续续往监狱送了 4 万多,可丈夫连点要出来的风声都没有。她急得没办法,来找老力算算。老力掐指一算,眼睛一亮:“妹子,按这卦象,年底是贵人月,事儿能成,准能把人弄出来!”刘小云一听,脸上放光,像濒死的鱼回了水,心里又有了盼头。

新年刚过,老力琢磨着带石珍珠回青龙县过冬,顺便看看大哥大嫂。客车在蜿蜒小道上晃悠,窗外景色熟悉又陌生。到了青龙县,老力在街上晃悠,跟老朋友们打招呼。街角,老田、老郑几个乞丐正晒太阳,他们跟老力当年一起流浪过,虽说干着乞讨的营生,可一身中山装穿得板正,就是油渍麻花的。几人正唠着,老力发现少了个叫海星的,一问才知道,这人不知道跑哪混饭去了。这些乞丐,在城市背面有自己的小世界,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靠翻垃圾、乞讨为生,偶尔还找老力算来世的卦,对他们来说,现世惨了点,可来世得有个盼头。

老力两口子接着去看石珍珠的哥嫂,多年不见,哥嫂态度大变,当年对珍珠冷眼相待,如今热情得过分,又是夹道欢迎,又是好酒好菜。大哥还下厨露一手,看着干干净净的珍珠,眼里满是复杂。当年拴珍珠的羊圈还在,如今养了只山羊,珍珠路过,一点不害怕,傻笑着,好像过去的苦难都不算啥了,只要老力在身边,她就安心。

不过,在残联那儿,老力碰了一鼻子灰。他想着年底算命生意不好,去残联看看能不能要点补助,拄着拐杖,爬三楼,累得直喘气。结果,工作人员眼皮都不抬,说全县残疾人多了去了,指标有限,爱莫能助。老力气得够呛,又没办法,只能带着珍珠离开。

郁闷的老力带着珍珠钻进一条小巷,熟门熟路地进了家按摩店。老力享受的时候,珍珠就在外屋等着,每次从店里出来,老力都像换了个人,精气神十足,这儿成了他排解郁闷的秘密基地。

开春后,燕郊有新奇庙会,老力瞅准机会,翻出多年不用的马前克道具,想大干一场。庙会那天,小雨淅淅沥沥,老力穿着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半路碰见出殡队伍,人家把他当乞丐,说跪一下给 5 块钱。老力哭笑不得,解释半天,最后在灵前念了段超度经文,挣了这 5 块钱,也算开门红。

庙会热闹得像炸开的锅,人挤人,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卖啥的都有。石珍珠像个孩子,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些新鲜玩意儿,又蹦又跳。老力带着她一路逛,最后进了庙,老力这辈子头一回上香,拜完观音菩萨,心里踏实多了。出了庙,两口子找个清闲地儿支起摊,可算命的人少得可怜,都奔着热闹地儿去了。老力灵机一动,给石珍珠弄了个“现代傻活佛”的牌子,还真有好心人扔钱,虽说不多,好歹没开张。一天下来,兜里就百十来块,老力预感今年财运又够呛。

日子一天天过去,之前找老力算卦的刘小云运气不错,赶在过年前凑够 4 万块,把丈夫捞出来了,一家三口提前团圆。刘小云感恩戴德,带着老两口去天安门逛了一圈,也算给这乱糟糟、苦哈哈的生活添了一抹亮色。

在燕郊这片江湖,老力、石珍珠、唐小燕、刘小云这些小人物,就像被时代列车甩下的零件,各自在命运的轨道上挣扎、打滚。算命先生的卦摊,妓女的按摩店,乞丐的街角,看似不起眼,却藏着最真实、最粗粝的生活百态。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苦难里求生存,在绝境中找希望,像顽强的野草,不管风怎么吹,雨怎么打,都努力扎根,绽放着属于自己的那点微弱光芒,书写着底层江湖的传奇故事,让外人看到这繁华背后,还有那么一群人,为了一口热饭、一丝温暖,咬牙坚持着,永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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