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皮墙上的新鲜划痕,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劈开了304室凝固的黑暗。指尖还残留着刮擦皮革时粗糙油腻的触感,没有恐惧,没有恶心,只有一种近乎亵渎的、冰冷的平静。
挑衅的印记已经留下。
现在,是等待回响的时刻。
我将剩下的食物和水仔细藏好,瑞士军刀擦拭干净,放回原处。然后,我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面对着那扇门,像一尊入定的石雕。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和窗外渗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的余烬将自己包裹。
耳朵捕捉着建筑里的一切声响。墙壁内部持续的滴答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像某种倒计时。楼下严福顺的哼歌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双胞胎的房间方向也没有了往日的躁动。
整栋考试院,仿佛在我那一道划痕之后,陷入了某种蛰伏。又或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屏息。
他在看吗?
徐文祖。他一定知道了。这栋房子是他的延伸,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那道划痕,是对他权威的挑战,是对他“游戏规则”的践踏。
他会如何回应?
愤怒?惩戒?还是……更加病态的欣赏?
时间在黑暗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填充着无声的博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
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徐文祖那种精准优雅的步伐,也不是双胞胎沉重拖沓的黏腻。这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怯生生的、试探性的节奏。
是尹宗佑。
他在我的门前停下了。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我能感觉到他停留在门外的气息,微弱,惶恐,像风中残烛。
他来这里做什么?感谢我白天的“提醒”?寻求更多的庇护?
黑暗中,我缓缓扯动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不,他来的,正是时候。
我依旧坐着,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由那无声的恳求在门外发酵。
几秒钟后,我听到他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用颤抖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门板说道:
“谢……谢谢你……白天……”
他的话没有说完,像是被恐惧扼住了喉咙。
我没有回应。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门外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脸色苍白,身体紧绷,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迷茫,或许还有一丝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升起的绝望。
很好。
就是要这样。让他悬着,让他不确定。让他既把我视为可能的救命稻草,又对我充满未知的恐惧。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门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像是啜泣又像是叹息的声音。然后,脚步声重新响起,带着比来时更沉重的颓丧,慢慢远去。
他走了。
带着更深的困惑和不安走了。
我依旧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尹宗佑的到访,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会扩散到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徐文祖一定也“听”到了这场无声的交流。
他会如何解读?解读成我对新猎物的掌控欲?还是某种更复杂的同盟迹象?
无论他如何想,水已经被我搅得更浑。
就在尹宗佑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二楼之后不到一分钟。
另一种脚步声,响起了。
从三楼楼梯口的方向而来。
轻,缓,精准。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徐文祖。
他来了。
脚步声在我的门前停下。没有敲门,没有转动门把。他就站在那里,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隔着薄薄的门板,与我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但这一次,气氛截然不同。
之前是猎手对猎物的观察和施压。而这一次……我感觉到一种更加专注的,甚至带着一丝……被挑衅后的、冰冷的兴味。
他没有立刻说话。
我们之间,只有沉默在蔓延。黑暗粘稠得如同实体。
我依旧坐在椅子上,面向着门,想象着他站在门外的样子——金丝眼镜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正透过门板,灼灼地“看”着我,评估着那道划痕背后所代表的……“价值”的突变。
过了仿佛很久。
门外,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比平时更慢,更清晰,像手术刀划开寂静:
“看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语。
“……我低估了你的‘创造力’。”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极致的、近乎学术探讨般的冷静。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离开。
他没有质问,没有威胁,甚至没有提及那道划痕。
他只是留下这句话,和一个重新归于寂静的走廊。
我坐在黑暗中,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
“创造力”。
他用了这个词。
不是“破坏”,不是“反抗”,是“创造力”。
他将我的挑衅,纳入了他的美学体系,他的“价值”评判标准。
这比任何直接的暴怒,都更令人胆寒。
这意味着,他接受了我的“玩法”。并将这场“游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更危险的层级。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指尖,仿佛还燃烧着刮擦人皮墙时的那点冰冷的灼热。
徐文祖,游戏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