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恒刚刚踏上返回云中的归途,准备向那位“天使大人”好好“汇报”一番漠南“寻矿无果,筑城有功”的“实情”时,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比最快的骏马、最急的军报,以一种近乎燎原之势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汉十三州!
“太平道反了!”
“张角在冀州起事,自称‘天公将军’!”
“颍川、南阳、汝南……到处都是头裹黄巾的贼人!”
“洛阳……洛阳外城被破!马元义里应外合,数万黄巾贼围困京师!”
消息如同冰雹般砸来,起初是零星的传闻,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后便是雪片般飞来的加急军报,一封比一封急迫,一封比一封惨烈。
州郡失陷!官员被杀!烽火遍地!
与历史上唐周告密,导致张角仓促起事不同。这一次,因为陆恒在并州早早除掉了那个隐患,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微妙而致命的偏转。张角精心布下的棋子马元义,在洛阳潜伏得更深,联络了更多心怀不满或企图投机的宦官势力作为内应,使得这次黄巾军的爆发,准备得远比原时空要充分、猛烈!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冀州、颍川、南阳等核心区域同时发难,如同一场策划已久的巨大风暴,瞬间席卷了中原大地。无数底层百姓,在“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煽动下,揭竿而起,汇入黄色的洪流。猝不及防的官军被打得节节败退,地方秩序瞬间崩溃。
当陆恒的车驾抵达云中郡城外时,迎接他的,不再是剿灭山贼后的欢庆与安定,而是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恐慌气氛。城门口的盘查严密了数倍,往来的商旅绝迹,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太守府。
陆恒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着一封封来自南方的紧急军报,每一份都触目惊心。他沉默地看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唐周……
那个被他随手除掉的小人物,竟然是引发这场滔天巨浪的关键节点吗?因为自己,黄巾军的准备更加充分,爆发更加猛烈,洛阳甚至直接陷入围困……某种程度上,自己竟成了这场席卷天下的大叛乱的“帮凶”?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后悔,而是一种被命运洪流裹挟,却又无意间拨动了关键齿轮的沉重感。
郭嘉站在一旁,平日里洒脱稚嫩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凝重。他刚刚通过最快的信使,与远在漠南、但时刻关注中原动向的戏志才交换了初步意见。
“主公,”郭嘉的声音低沉,“黄巾势大,远超你我此前预料。洛阳被围,天下震动,这已非郡县级别的叛乱,而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他的话语顿了顿,随即转换了语调,带着一丝锐利:“但这既是天倾之危,或许……也是破旧立新之机。”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辛毗匆匆而入,脸色苍白,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搅得心神不宁。他刚想开口,却见陆恒抬手示意他稍安。
“奉孝所言,与志才的看法不谋而合。”陆恒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向郭嘉,也像是在对辛毗解释,“志才之前所说,黄巾之乱,固然凶险,但朝廷必然会被拖入中原的泥潭,焦头烂额,短时间内,对我等北疆之事,恐怕是无暇他顾,更无力掣肘。这,为我们争取了极其宝贵的时间。”
“但同时,”陆恒话锋一转,手指敲击着案几上的军报,“洛阳告急,京畿糜烂,朝廷也定会下诏,征调天下兵马勤王。这把火,迟早会烧到我们头上,想置身事外,绝无可能。”
就在此时,有亲卫来报,驿馆那边似乎有些异动,那位天使大人在得到洛阳的消息后,先是震惊,随后便闭门不出,不知在盘算什么。
陆恒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冷峭。蹇硕?这条贪婪又愚蠢的毒蛇,恐怕巴不得天下大乱,好让他有机会浑水摸鱼,甚至摆脱自己这个“眼中钉”吧。不过,现在没时间理会他了。
“传令!”陆恒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郭嘉与辛毗,“即刻起,郡府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漠南的方向。
“飞马传令赵云将军,云北城务必死守!暂停一切向外扩张和新的筑城计划,收缩兵力,加固城防,严密监视草原各部动向!黄巾之乱,难保那些草原豺狼不会趁机南下!”
他的手指又移回云中。
“佐治,安抚民心,严查谣言,稳定物价,保障后勤!任何敢在此刻煽动生事者,严惩不贷!”
最后,他看向郭嘉。
“奉孝,你我即刻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官议事!黄巾势大,勤王之诏随时可能抵达。我军虽远在边陲,但亦是大汉兵马,不能毫无准备。”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这天下,要乱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这场风暴!”
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窗外,云中的天空依旧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天下的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驿馆深处,一间陈设尚可却略显沉闷的房间内。
蹇硕收到了从南方辗转传来的消息。
初闻之时,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胸口,喉咙里咯了一声,险些喘不过气。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直冲头顶,让他霎时间手脚发凉,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洛阳被围?黄巾贼竟有如此滔天之胆?!
那可是天子脚下,大汉心脏!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嗡鸣和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栗然。
然而,这股让他几乎窒息的寒意仅仅持续了片刻。
当最初的震骇褪去,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阴暗角落滋生的藤蔓,迅速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过急,带倒了身旁的茶盏,温热茶水泼洒在地毯上,洇开一滩深色污渍,他却浑然不觉。
“乱了?”
他低声喃语,小眼睛里先是迷茫,随即迸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越来越亮。
“乱了好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封闭的房间里回荡。
他开始焦躁地来回踱步,厚重的官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
“黄巾贼!干得好!围困洛阳!哈哈哈!”
他挥舞着粗短手臂,像一头兴奋却又笨拙的狗熊。
“这下好了!天高皇帝远!朝廷那些老家伙自顾不暇,谁还管得到咱家这北疆边陲?”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腔剧烈起伏。
“陆恒那个竖子!之前还敢给咱家脸色看!等天下大乱,兵荒马乱之际,哼哼……”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算计交织的光泽。
“说不定……咱家也能趁着这股东风,搅动一番风云,捞个泼天富贵,谋个更大的前程!”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勾勒的美梦里,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权倾一方,作威作福的景象。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对他这般只知钻营算计、毫无根基与实力的阉宦而言,绝非什么登天之梯。
那汹涌而来的乱世洪流,更可能是一道将他瞬间吞噬、尸骨无存的催命符。
他也彻底低估了那位年轻郡守,陆恒,在面对这般危局时所能展现的冷静、决心与雷霆手段。
此刻驿馆窗外,天色愈发阴沉,风声呜咽,仿佛正为这位宦官不切实际的狂喜,提前奏响了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