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这个时候,我带她回家”
说罢,宋文纵马扬鞭,一人一马孤单单的身影,在荒原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碾碎夕阳,朝着那片灰蒙蒙的蒙古大营,疾驰而去。
距离蒙古大营尚有三里,宋文便被一队疾驰而来的蒙古骑兵拦住。
为首的百夫长眼神凶戾,用生硬的汉语喝道:“什么人?敢擅闯大汗金帐”
宋文勒住马缰,轻轻整理了一下因颠簸而略显凌乱的儒衫,依照汉人礼节,拱手一揖,尽管脸色苍白,声音却清晰而冷静:“大明书生宋文,求见蒙古大汗”
“宋文?”
那百夫长上下打量着这个文弱书生,眼中满是怀疑和愤怒。
“没听过!大汗岂是你这南蛮书生想见就见的?我看你形迹可疑,绝非善类?来人,给我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涌上,宋文也并未反抗,极为顺从的被绳捆索绑拖于马上,一路颠簸进了蒙古大营,最终在等了不知多久后,推推桑桑之中终于被扔进了彻辰汗金帐。
金帐之内,灯火通明。
帐内两侧,站立着数十名护卫,个个怒目而视,仿佛随时要将宋文撕碎一般。
彻辰汗则半靠在铺着厚厚毛皮的矮榻上,左臂处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草原上的鹰隼,锐利、冰冷,充满了暴戾和审视,死死地钉在匍匐在地的宋文身上。
宋文轱辘一下爬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大明书生宋文,见过蒙古大汗”
“你是谢...家女的同伙?”
“是”
“为何来迟?”
“她打晕了我,想让我活着”
彻辰汗看着全无惧色的宋文,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声之中,满满都是凝如实质的杀意
“你该听她的!”
话音未落,彻辰汗已经轻轻翻了翻手腕,护卫们立刻一拥而上,拖死狗般的就要将宋文往外拖。
宋文被拖在地上,强忍着剧痛,高呼:“大汗,我来此不为刺杀,乃是与大汗做笔关乎你部生死存亡的交易!”
彻辰汗此刻正是杀意最浓之时,怎么可能给他机会,烦躁的摆了摆手,根本就不接茬。
“完了”
宋文一见此等模样,立刻心里一片冰凉,但失望却不绝望。
死亡无疑是可怕的,但是如果死亡真有机会能再次见到此生挚爱,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翠兰,我来了”
然而他来到这个世界也许还有使命未曾完成,也许仅仅是老天爷不打算让他此时轮回,就在宋文已经被拉出大帐的一瞬间,帐内响起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慢!”
彻辰汗有九个孩子,可只有三子长大,余者全部夭折。
这次出征就把长子术赤带了过来,此刻出言的正是术赤。
“术赤,你想做什么?”
术赤起身抚胸,道:“父汗,此人独自前来,必有依仗,何不听听他说什么再杀不迟”
彻辰汗整整失去了六个孩子,示以对剩下的孩子特别是这个术赤,那是相当看重,故而在其说话后,也起心动念道:“也好,把人带回来”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宋文再回到大帐,依旧面不改色,仰头看向彻辰汗,平静道:“大汗,宋文此番前来交易,非为大明朝廷,乃为接翠兰回家!”
“那个女刺客?对了,叫翠兰”
彻辰汗喃喃自语,很快将目光定格在宋文身上,良久才道:“你是她的相好?”
“不是相好!”
宋文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朗声道:“谢小姐乃我辽东总兵之贵女,亦是宋某未过门的妻子,两家媒妁之言早定,并非苟且之辈。”
彻辰汗阴冷的目光犹如豺狼一般,上下打量了几眼宋文:“谢家女竟敢来本汗金帐行刺,而你一介书生,也敢单人独骑来要人,真就不怕本汗将你碎尸万段,扒皮抽筋,喂草原上的野狼?”
“翠兰尽忠报国,舍生取义,宋文亦非贪生怕死之辈,此次前来早已做好赴死准备,若大汗不允交易,无非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哈哈哈,真热血男儿,草原最敬重情义的好汉,来人,松绑”
护卫应声上前割开绳索,宋文活动了一下手腕,拱手一礼:“谢大汗”
“说说吧,你打算用什么与本汗交易?”
“大汗,不知翠兰等人现在何处?”
彻辰汗随手指了一圈,笑了笑,道:“若你行动快些,说不定还能带回去几块,晚了可就找不见了”
宋文闻言脸色狂变,心中更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切齿道:“大汗身为草原王者,对一女子如此,不怕世人耻笑么?”
彻辰汗根本不接茬,嗤笑一声道:“你每耽搁一息,就有血肉送入狼腹,确定还要如此顾左右而言他?”
彻辰汗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柄钢刀般的不断刺穿着宋文的内心,将那颗心脏,刺得千疮百孔。
宋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拱手道:“大汗,宋文愿以陈经略针对蒙古之秘密筹划,换家妻回家”
“既是秘密筹划,你怎能知晓?”
宋文朗声道:“千般谋划,万变不离其中,在下试言之,若不中,大汗再杀不迟,若侥幸言中,大汗可否应允这笔交易?”
彻辰汗丝毫未曾犹豫,立刻应允道:“只要你说的对,本汗将人交给你,允你带回安葬”
这一次的刺杀,彻辰汗自己心中也疑虑非常,在他看来陈牧不是如此无智之人,冒天下之大不违,行刺杀事,必有所图!
如今有人给他分析,换取的不过是死人罢了,在彻辰汗看来,这笔买卖很划算。
“多谢大汗”
宋文拱手谢过,稍稍整理了一翻思路,徐徐道:“这次刺杀,并非陈经略最开始的谋划,是其见翠英身手不凡才临时更改而来,最开始陈经略只是要派死士来贵营,将那句话转述给大汗”
“其意昭然若揭,便是要激怒大汗,集合大军兵发沈阳,在沈阳再打一场静乐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