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那就先不说。
“阿娘，我去书院里一趟，大家伙都很想念萧珩。”林有文道。
他觉得萧珩也不会在这里待多久，所以有必要让大家都过来见见他。
“好，你快些去吧。跟高夫子说一声，告个假。”苏云交代。
“好。”
张婆知道萧珩的喜好，做的饭菜都是他爱吃的。
萧珩主仆也未曾分桌而坐，一起上了桌子吃饭。林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萧珩显然是有些饿了，虽然依旧优雅，但吃饭的速度很快。
一顿饭的时间，苏云也没问什么。
饭后，萧大来找苏云。
“林夫人。”
“你且坐下说说吧。”苏云道，“京都局势到底如何？”
萧大坐下，“京都局势不明朗，皇帝如今也不上朝，对外就说生病了，正在休养。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已去多时，如今被封为睿王，朝堂众臣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成王正在不断走动，企图令世家大族都成为他的拥趸。”
萧大没说的是，何止是争论不休，甚至还会大打出手，简直是有辱斯文。
以前，他总觉得武将粗鲁，如今才知道，文臣如果粗鲁起来，哪儿还有武将什么事儿？
“那庆王呢？他回京了吗？”苏云问。
“庆王回京了，南方士族也跟着去了京都。之前因为庆王被刺杀，生死不知， 成王的胜算很大，如今则不然。庆王的母族义顺伯翻出了多年前的旧案，说是成王母妃惑乱内廷，残害皇嗣，且市井传言，她与崔家大将军还有些儿女私情。”萧大有些幸灾乐祸。
“然后呢？”苏云不解。若真这么简单，那庆王登基指日可待， 萧珩也不会急匆匆回来。
“贵妃把持朝政，世子妃恐有变数，让我带着小公子回来。”萧大也不隐瞒，知无不言。
苏云明白了，立储意味着权力斗争的成败，不只是朝堂的事儿，内廷也会参与。
贵妃把持内廷，又掌握了陛下的生死，根本不会有什么污点，所谓的污点也会被洗清。
“你们何时回靖北关？”
“我明天就回，至于小公子，就劳烦林夫人照应。”萧大起身行礼。
苏云点头，“珩哥儿本就在我家住着，你不必担心。”
只是，她担心萧珩不会乖乖待在这里。
“我明日便不跟公子告别了。”萧大显然也知道。
“行。”苏云也只能点头。
临行之前，苏云将做好大火药给他。
萧大一脸惊愕，愣了半晌才拱手，“林夫人大义。”
“行了，你赶紧走吧。”苏云催促。
萧大带着两个人一路绝尘，沉重的心情也消散了几分。
“珩哥儿。”苏云回头见萧珩，随之叹了口气，萧珩是个聪慧异常的，怎么能不晓得萧大的想法。
“你也要跟着？”
“不，我去了也没什么帮助。”反而会成为父兄的拖累， 何况，母亲也希望他能保全。
“你莫要担心。”苏云安慰。她知道即使有了火药也不是万无一失，因为数量不多，只能到最关键的时刻用。再加上胡人骑兵力量强大，且孤注一掷，这回对于靖北军来说也定然是一场恶战。
萧珩能明白就好。
“你安心在这里待着。”苏云道。
萧珩点头，“是！”
苏云做不了其他的，只能在家等着。
只大石村里外气氛都有些紧张，大家都知道和县情况危急。
“有武娘，你说州府的兵为啥攻打白大人，那不是自己打自己人？有这个精力，不如去打胡人了。”孙氏过来串门儿，一脸无奈，“你说白大人会没事吧？”
白石洲无恙，和县才能无恙。
朔方府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孙氏听张氏说起过。
白石洲是个好官，只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苏云道，“没事，白大人也不是吃素的，肯定会守住的。”
“但愿如此。”孙氏长叹一声。
“打打杀杀的没完了！听说州府那边正在抓壮丁。”孙氏很担心会波及到和县。
苏云倒是没听说，“抓壮丁？”
“可不是，我听过路人说的。不少人往西北逃过去了。”孙氏道，“你说那些流民不会被抓了吧？”
苏云一愣，“嫂子，你先回去，我有点儿事。”
“行，你先忙。”孙氏立马就走。
“林夫人找我。”褚信拱手。
“我手下没人，只能麻烦你去州府看看那些流民怎么样了，若情况不妙，带他们去老鸦山找武大当家，让他先收留。”苏云交代。
褚信想着苏云可真的不得了，竟然还认识土匪。
“好。”褚信骑马便走。
苏云有些想念唐灿了，她在的时候自己有可用之人，现在也只能指望别人。
这一夜，苏云看到和县的方向有火光，似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喊声。
天亮时分，林有武跟张大壮便待不住，两人骑马去县城看看。
晌午时分，两人才回来，说是和县城没事，只是那些流民死伤很多。
林有武愤愤不平，那些士兵用流民当肉盾，打算用尸体垒起来做掩护，方便他们攻城。
白大人用了火攻，尸体都烧了。
烧了一夜，所有的尸体都成了灰烬。
想想就觉得惨绝人寰。
“你觉得那些流民可怜？”苏云问。
林有武抬头，眼里有悲切，“有点儿，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不无辜。”苏云补充，“若他们手里有刀剑，身上有武功，那咱们村就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苏云不可怜那些留下的流民，有那么好的条件开出，他们还是不愿意跟着周广迁移，说明他们想要的是和县这块肥肉。一旦有了机会，便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只不过，白石洲没有给他们机会而已。
林有武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
“阿娘，是我想差了。”林有武赧然。他没忘记那天流民的攻击，如果不是他们早有防备，村民不会有好下场。
“你知道就好，这话不要在白大人跟前说了。”苏云道。
“阿娘，我知道了。”林有武郑重道。
苏云语重心长，“人呢，有菩萨心肠不是坏事，仁义礼智信，仁为首。但首先要有支撑你仁善的能力，否则所有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不堪一击。”
说白了，善良好吗当然是好事，但商量要有锋芒。
农夫与蛇的故事历历在目，可不是逗小孩儿玩的。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成为这样的人。
林有武若有所思。
苏云也不指望他能一下子明白，但耳濡目染总会明白的。
白石洲没有用火药就阻挡了州府私兵的进攻，是个有手腕的，看来她不必担心和县的安危了。
傍晚，林大宝带着一群乞丐逃过来，有些灰头土脸。
“赶紧进来。”苏云招呼他们进门儿，“怎么回事？”
一众乞丐局促地站在院子里。
林大宝也有些不好意思，“婶子，州府抓壮丁，我们过来躲躲。”
“抓你们？”
苏云心想，这都横征暴敛到这个程度了。
底下的这一群人，大部分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上战场能干嘛？当肉盾吗？
林大宝咬牙，“帮里的二十几个兄弟被抓走了，我得去救他们，这些小弟麻烦婶子帮我看顾！我林大宝如能活着回来，定会报婶子大恩大德。”
不待苏云反应，林大宝猛然跪下，对着她磕了三个头。
其他小乞丐开始悲切的哭泣，一时间竟有些混乱。
“哭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在这里好好待着，等着我回来！”林大宝呵斥道，颇有威严。
“老大，你不能走。”有人哭。
其他大哥已经不在了，如果老大走了，他们怎么办？
“对呀，他们是官府，咱们怎么跟官府斗？”虽说是孩子但分析的很有道理。
其实，乞丐们的年龄的确不大，却都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知道的事情也多。
“对呀，大宝！”赵香梅冲出来，许曼娘一时也没拉住她，“你可不能去！”
林大宝帮了他们家很多次，赵香梅一直拿他当亲人。若不是林大宝不愿意离开丐帮，赵香梅早就把他接回家了。
“婶子，我不能不去，那都是我的兄弟，他们若上战场，就是人肉盾牌。”
必死无疑。
林大宝这个年纪，江湖义气。
苏云想了想，道，“你先别着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说不定真的能救出他们。”
林大宝看向苏云，她眼底的神色让人安定。
“婶子，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林大宝有些沮丧，他不想连累村民，连累苏云。
“你仔细跟我说说州府的情况。”苏云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都动动脑筋，总比你莽撞行事的好。再说，你这动静一大，没救出人不说，把自己折进去再连累你兄弟们，这不是弄巧成拙？”
林大宝一愣，觉得也有道理，他只是没办法，病急乱投医。
林大宝安稳了心神，仔细跟她说最近发生的事儿。
“这些天杀的，竟然到处抓壮丁，连孩子都不放过！”赵香梅气愤。
也暗自庆幸他们听大姐的，及早从镇上过来住了，否则苏勇也会被抓走。
苏云想着，看来州府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朱天章召集这么多壮丁肯定不是闹着玩儿的，是为给他女婿造势。另外，估计也知道不论是和县还是靖北都不好打，唯有人多取胜。
可这么做是真的失民心，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有些着急了。
这样，和县这边若是僵持不下，说不定会用这些新抓的壮丁来攻城。
若流民罢了，白石洲还可以无所顾忌。可若是壮丁，整个朔方府的百姓都是同气连枝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亲戚朋友也不是没有，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苏云想着，便觉得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壮丁如今都在哪儿？”苏云问。
这个林大宝知道，他来的时候踩过点儿。
“就在随云镇。婶子有办法？”
苏云看了他们一眼，太少又没有高手，不好弄。
正想着，传来敲门声。
张大壮喜出望外，“东家，是唐灿姑回来了！”
苏云站起身，“唐灿？”
正说着话，唐灿已经大步走进来。
“我回来了！”这么多人在家里，唐灿有些吃惊。
“就你一个人？”苏云看向她后边。
“楚归云也来了，马上就到。”
他竟然亲自过来？苏云以为他不会站队。
“西北奴变查清楚了，是成王的人干的。”唐灿小声解释。
原来如此，怪不得楚家人亲自过来，这是要报仇呀。
成王摆了他们一道，可没想到被轻松化解，楚家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此番风云际会之时，但凡是有点儿理想的，都想要做一番事业，从龙之功，谁不想要？何况楚家一直驻守西北，已然是西北的土皇帝，他们可不想被人当成靶子。若是不还手，还以为他们是软柿子。
“太好了，有事情让你们做。”苏云大喜，这是天助他们。
“能吃点饭再说？”唐灿无奈，这一回来连口饭都吃不上。
“灶上已经在做了，阿苗，再加一个锅包肉。”苏云吩咐。
“好，东家。”阿苗的声音从灶房传过来。
楚归云对此没意见，表示他的人可以去。
朱天章这般做派，恐怕是真的缺人，还真是野心不小。
“这样大乌合之众，没有武器，没经过训练，是准备去送死的。”阿禽道。
“就是去送死。”苏云把自己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众人也不说什么，如此说明成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传言他穷兵黩武。
楚归云跟唐灿指着舆图商量一番，子夜时分，由林大宝带路，一行人便消失在月色中。
直到天蒙蒙亮，远处山峦被晨光笼罩之时，唐灿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林大宝激动，“婶子，成了！多谢！”
“这么多人？”苏云惊讶。
“不都是我的人，还有被抓的百姓。”林大宝解释。
当然，他的人也回来了，一个不少。
他这个老大的威望已经达到顶峰。
原来如此。
见他们饥寒交迫，苏云令许曼娘跟林巧英等人煮了大锅的粥。
家里粮食不缺。
众人喝了粥才觉得活过来了，有劫后余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