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与豪情。他知道这绝非易事,在妖族圣地教导妖族幼子,必然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和阻力,但他更明白,这是龟老为他争取来的、唯一能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并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前辈厚望,晚辈明白了。” 萧玉辰对着龟老郑重一揖,“晚辈愿意一试!定不负前辈所托,亦不坠人族文道之名!”
“好!” 龟老欣慰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有此决心,便成功了一半。去吧,老朽已安排妥当,自会有人带你去那鸿蒙书院看看。”
说完,龟老的身影便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玉辰在原地静立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和衣袍,这才推开别院的大门。
门外,果然已经有一位妖族在等候。
那是一位狐头人身的妖族,穿着一身还算整洁的管事服饰,正是前几日在工地外围观议论时,那个显得稍微有些见识、透露出“先生是人类”消息的狐妖。
此刻,他看到萧玉辰出来,虽然眼中依旧残留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态度却比之前恭敬了许多,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萧先生,奉龟老之命,特来引您前往鸿蒙书院。”
看来,大长老的命令和龟老的安排,已经在上层传达了下来。这位狐妖管事显然也知道了萧玉辰的特殊身份和即将担任的角色,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有劳了。” 萧玉辰点了点头,并未在意对方之前的态度。
在狐妖管事的引领下,萧玉辰再次乘坐羽车,从幽静雅致的第三十三层,一路向下,重新回到了那片充满了喧嚣、混乱与原始气息的万妖岛第一层。
再次踏足这片土地,感受着空气中驳杂狂暴的妖气和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萧玉辰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他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只能被动承受的阶下囚,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和一份特殊的使命。
狐妖管事带着他穿过几条相对宽阔的街道,最终来到了那片位于山坳、正在建设中的区域。
远远望去,一座崭新的建筑已经初具雏形,拔地而起。
这就是鸿蒙书院?
萧玉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书院的主体结构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带着妖族建筑特有的粗犷和厚重感,但在细节处,却又能看到一些明显属于人类书院的风格——窗户的样式方正通透,屋顶的飞檐虽然材质是坚硬的妖木,却也带着一丝飘逸的弧度。
院墙不高,用的是青灰色的山石,院内似乎还移栽了一些第三十三层常见的、散发着微光的灵植。
整个书院,就像是妖族的粗犷与人族的雅致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被强行糅合在了一起,显得既独特新颖,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怪异和违和感。
“萧先生,请。” 狐妖管事在前引路,带着萧玉辰走进了尚未完工的书院大门。
院内,一些体型较小的妖族工匠正在进行最后的修整和内部布置。宽敞的讲堂内,已经摆放好了一排排大小不一、用坚硬妖木打制的桌椅,虽然做工略显粗糙,但排列得还算整齐。
讲台的位置,甚至还准备了一张稍大些的石桌和石椅。墙壁上,则挂着几幅空白的、用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巨大卷轴,似乎是准备用来书写文字或图画。
就在萧玉辰仔细观察书院内部布置的时候,院外围观的妖族也越聚越多。他们大多是第一层的居民,之前被独角妖将呵斥过后虽然不敢再公开质疑,但心中的好奇和疑虑却丝毫未减。
此刻看到正主出现,更是忍不住纷纷涌到门口和窗边,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上面说要来当先生的?”
“真的是个人类!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还没我一根手指头粗!”
“搞什么鬼?真让这么个玩意儿来教咱们的孩子?”
“哼,我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第一层都难说!”
起初还只是小声的嘀咕和指指点点,但当越来越多的妖族看清楚萧玉辰那张属于人类的面孔,并且确认他就是那个即将成为“鸿蒙书院先生”的外来者时,人群中的气氛瞬间变了!
好奇和困惑迅速被强烈的排斥和敌意所取代!
“滚出去!人类!”
“这里不欢迎你!”
“万妖岛岂是你们人族能撒野的地方?!”
“杀了他!把他当点心吃了!”
各种充满恶意和威胁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一些脾气暴躁的妖族甚至开始用力拍打门窗,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来将萧玉辰撕成碎片!
原本还算平静的书院内外,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敌意所笼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充满了危险!
站在萧玉辰身旁的狐妖管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他虽然知道大长老有令,但面对如此群情激奋的场面,他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力。他下意识地向萧玉辰靠近了一些,声音带着颤抖:“萧……萧先生,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位刚刚被赋予“先生”身份的人类,在这万妖岛的第一层,刚刚踏足他的“书院”,便遭遇了来自他未来“学生”家长们最直接、最猛烈的敌意!
面对着窗外和门口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一双双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眼睛,以及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充满了威胁和恶意的咆哮,站在萧玉辰身旁的狐妖管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然而,处于敌意风暴中心的萧玉辰,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萧玉辰那张略显文弱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或恐惧,反而流露出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从容,仿佛周围那些汹涌的恶意对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山岗。这,正是久经磨砺、饱读诗书后沉淀下来的大儒风范!
萧玉辰没有理会狐妖管事的惊慌,也没有去看那些面目狰狞的妖族,只是缓缓地走到了讲堂中央,在那张简陋的石质讲台前站定。
然后,在所有妖族惊愕、不解甚至更加愤怒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萧玉辰开口了。
萧玉辰并没有呵斥,也没有辩解,更没有动用任何武力。他只是用一种平和的、略显低沉的声音,开始缓缓地诵念起一段文字。这段文字并非什么高深的经义,而是这个世界文道体系中,用于孩童启蒙、奠定心性基础的《启蒙真言》中的开篇:
“天地有序,万物有灵。心存善念,可感清明……”
萧玉辰的声音并不大,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按理说应该瞬间被淹没。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开口诵念,一股无形的、温润如玉的文气,从他体内悄然弥漫开来。这股文气,经过《文心雕龙·本源篇》的初步洗练,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润物无声的奇异力量。
他的声音,仿佛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韵律和魔力,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妖族的耳中,盖过了他们自己的咆哮和喧嚣!
那声音不高亢,不激烈,却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又如同暮鼓晨钟,悠远绵长,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原本那些暴躁不安、龇牙咧嘴、恨不得立刻冲进来将萧玉辰撕碎的妖族们,在听到这声音的刹那,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他们狂暴的吼叫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们眼中那嗜血的凶光,也如同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悄然抹去,开始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从未感受过这样一种平和的力量。这声音里没有杀戮,没有威胁,没有他们熟悉的弱肉强食,只有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又让他们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聆听的东西。
“蒙昧之初,慧光待引。持身以正,可远邪侵……”
萧玉辰的声音还在继续,平和而稳定,每一个字节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基础的、关于秩序和向善的道理,敲打在这些妖族的心弦之上。
渐渐地,茫然变成了好奇。
一些妖族甚至不自觉地停止了拍打门窗的动作,伸长了脖子,侧耳倾听,试图理解这奇怪的人类在念诵些什么。
再然后,好奇之中,又夹杂了一丝……沉醉?
他们发现,虽然听不懂那些文字的具体含义,但这声音本身,以及其中蕴含的那种奇异韵律,竟然让他们那颗因为血脉而躁动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抚平他们灵魂深处的暴戾和混乱。
整个书院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只有萧玉辰那平和而富有韵律的诵念声,在空气中缓缓回荡。
初显锋芒的文道之力,正在以一种所有妖族都始料不及的方式,悄然展现着它“教化万物”的神奇力量,也为这位年轻的人类先生,赢得了在这片危机四伏之地立足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