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着石勒的自语,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无力,却又个个束手无策,
都默默低下了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石豪见状,硬着头皮上前劝慰道:“王上言重了!
不过是一时小小挫折,胜败乃兵家常事!
咱们再从长计议,未必就不能……”
话未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冷厉的嗓音,打断了石豪:“还从长计议?王上!绝不能再拖延时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徐光已快步返回,脸上带着一种急迫又阴狠的神情。
石勒诧异地看向他身后:“徐侍中?调来的兵呢?孤让你调兵守住洞口……”
徐光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痛地禀报道:“王上!不必再守了!地道里的儿郎们……全完了!
晋军已将他们的尸首拖出,头颅尽数砍下,从城墙上抛下来了!”
“什么?!”
石勒如遭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眼中瞬间涌出浑浊的泪水,
悲愤交加地嘶吼:“孤的儿郎啊!死得好惨!段文鸯!你这狗贼!好毒辣的手段!”
又对身边众人说道:“孤……孤陷此窘境,尔等平素里皆是我的得力臂助,
难道竟无一人,能替孤分忧解愁吗?!”
他的目光扫过刘征、石豪等人,满是失望与责难。
刘征、石豪等人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徐光,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上前一步,拱手道:“王上!
小小厌次城,已令我十万大军在此裹足不前,空耗月余!
而慕容氏的大军,此刻就在幽州虎视眈眈,盯着我冀北大本营!
王上啊,火烧眉毛了,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石勒被徐光点破心中最深的恐惧,脸上血色褪尽,
失魂落魄地喃喃道:“那……那依你之见……莫非……莫非真要撤军北返不成……”
“撤军?”
徐光闻言,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
“王上何出此怯懦之言?
我大赵在此折损一两万兵马,耗费钱粮无数,岂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就算要走,也得先断了这冀南的祸根,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石勒茫然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祸根?你……你莫非还是要行那,‘三光’绝灭之策?”
徐光猛地挺直腰板,眼中凶光大盛,拱手作揖,声音斩钉截铁:“王上明鉴!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杀一方悖逆叛民,乃是为了保全我大赵国祚稳固!
这是为王上着想,为赵国千千万万的子民着想!有何不可为?!”
见石勒眼神闪烁,陷入挣扎,徐光更是添油加醋,手舞足蹈地摇着他那标志性的麈尾,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石勒脸上: “臣前两日已遣精干斥候探明!
厌次城以北,直至乐陵,尚有数县之地,坞堡村寨数十处,叛民百姓不下三四万人!
王上只需一声令下……”
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夔安、贺赖欢二位将军可率一万铁骑,趁夜奔袭!
定能掳掠汉民壮丁万余人!
再用这些人的父母妻儿做肉票,逼他们扛着梯子去攻打厌次城!”
徐光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此番与前两次不同,
上万晋民壮丁的家小在咱们手中,不由得他们不出真力,足以将厌次城里的守军,耗个七七八八!
届时,此城唾手可得!”
他顿了顿,眼中凶光更炽:“退一万步讲,就算那段文鸯命硬,城池依旧难破……
嘿嘿,我军只需将冀南这些叛民巢穴,尽数踏平!鸡犬不留!杀他个赤地千里!
让段文鸯他们只剩下几千残兵,守着座孤城,外面是数百里无人烟的鬼域!
那时,王上您再率大军北上,去收拾慕容瘣,还会有何后顾无忧?”
最后,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王上!段匹磾的骑兵已在路上,不日将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不下定决心,悔之晚矣!”
石勒听着徐光描绘的血腥图景,那通红的双眼中,渐渐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凶戾光芒取代。
他猛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早该如此!
早该听从侍中之言!也免去了这两日,数千将士在城下白白流血!
徐光听令!”
徐光心中狂喜,脸上却强作肃穆,深深一揖:“臣在!”
石勒眼中凶光毕露,厉声下令:“即刻传令石虎,停止攻城!
孤命你暂代全军军务!就按你的法子办!今夜就动手!让石虎留守大营,
你与夔安、贺赖欢,点齐一万精骑,给孤把厌次城以东,所有坞堡村寨,统统扫荡干净!
把人,无论老幼,全给孤驱赶过来!
有敢不从者,就地斩杀!鸡犬不留!”
“臣,遵王命!”
徐光兴奋地高声应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和成功后加官进爵的风光。
李晓明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也是汉人!
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数万同胞,即将遭受灭顶之灾?
他下意识地看向刘征,指望他能再当回出头鸟,能站出来说句话,
可那刘征因地道计策失败,早已被石勒一番斥责吓破了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了。
眼看徐光狞笑着,领命就要转身去执行这惨绝人寰的命令,
李晓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什么权衡利弊、明哲保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猛地向前踏出两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大声疾呼: “王上且慢!此事万万不可啊!”
石勒正在急躁之时,见“镇南将军”又跳出来阻拦,
平日里对他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脸上变的阴冷无比。
他霍然转身,双目如电,死死钉在李晓明脸上,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刺穿:
“陈卿!孤平日里看重你,视你为贴心体己之人!
值此关乎我大赵国运的生死关头,你为何屡屡替那些伪晋愚民说话?!
你也投到孤的帐下,有许多日子了,莫非……莫非你还存有二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