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寺的地位在百姓心中一下子一落千丈，寺里的和尚有时候下山去买点东西都会遭人冷眼。
无相住持满脸凝重，这就是做了坏事的下场。
东方宁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也少不得叹一句痴情。
可这痴情背后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若不拿出一个态度，这宝相寺就会被天下人耻笑，就连他这个皇帝估计也要被骂一顿。
“无尘犯了杀戒，按律当斩。”东方宁和低垂着眉眼，给大殿里最大的那尊菩萨上了香。
无相住持捻着佛珠，诵着佛经，抬头看了一眼佛像。
佛像眉目低垂，双眸半合，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可现在他完全闭上了眼睛，左眼眼角有泪水划过。
无相心中大惊，佛珠捻得越来越快，却不知这串佛珠时间太久还是被虫蛀了，那线一下子断开，整串佛珠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四散开去。
清脆的声响在大殿中尤其显得突兀。
无相住持很少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东方宁和少不得看他一眼，却见他又闭着眼睛念着佛经。
东方宁和心里有个念头，让他抬头看一看这佛。
于是他一抬头便看见了佛像流泪，心中似乎明白了无相的异常，他的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的悲怆，眼泪不自觉地流了满面。
等无相睁眼再去看佛像的时候，那佛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似乎闭眼流泪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无尘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当天，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乌云蔽日，转眼便是瓢泼大雨。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躲到旁边商户的屋檐下，却没有人走。
和尚斩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头一遭。
大家都知道这和尚的来历，也都知道他干的坏事。
但是他和鲤鱼精的遭遇却鲜少有人提起。
因为在百姓心中，这是一桩禁忌。
人妖之恋，怎么不算禁忌？
无尘双手被反绑着跪在地上，他一垂头，脑袋上的结疤就一目了然。
犯了杀戒和色戒的和尚，已经不被菩萨所接纳。
苏娇娇倚在树上抬眼望去，那层层乌云中间隐约有几分轮廓。
她眯眼细看，发现是一樽隐在云雾中的观音。
观音一手托着宝瓶，一手扬着柳枝，这雨便下得更大了。
凡人肉眼见不到观音，只觉得这雨越来越大，好像要将这世间的罪恶都洗刷掉。
刽子手手起刀落，无尘的头颅从脖子上掉落，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地上又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
雨水和血水融合成一条条溪流，流到地底下。
围观的百姓们这才解气，这时候的他们好像忘记了，自古以来他们都受到过宝相寺的庇护。
他们指责这做下恶事的鲤鱼精和无尘和尚，仿佛他们是无比正义的一方。
苏娇娇看见有一道金光从无尘的尸首中直直飘向天空，钻进层层乌云中，直到她再也看不见。
东方宁和在宝相寺跟着和尚们念了七天七夜的经文，只为了死者们能够安心投胎。
百姓都念着东方宁和的好，有些自发地冒雨爬山到宝相寺，捐香油念佛经，为死者们诵经祈福。
结束的那天，天空终于放晴。天空破开万丈光芒，照亮云雾缭绕的人间。
东方宁和在余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身体，对着佛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经过七天七夜的经文洗礼，他觉得自己身上多少也是带了点佛性的。
苏娇娇也终于想起记忆中在那无头男尸身上闻到过的味道是出自哪里。
那是檀香。
那小房子离宝相寺不太远，无尘又经常出入，所以沾染上一点檀香的味道，很是正常。
“陛下，我们该回去了吗？”来这一趟，她丢了妖丹，毁了修为，实在是损失惨重。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小命都要没。
“快了，和老和尚告个别就走。”夜九离感觉到这周边的妖气散去，他也是时候回去了。
夜九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离开都要和人告别？
不过苏娇娇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刚入夜，有小和尚去叫无相住持用饭，却发现他已经圆寂了。
全寺上下都痛哭不已。
“老和尚，吾已经知道了。”夜九离的眸色不悲不喜，他说完话又沉默了很久。
下一任的住持已经选定，他是无相住持的大徒弟，是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和尚，叫明空。
无相曾说，他要是死了，必定告知他。
一语成谶。
现在他不用自己说，夜九离也已经知道了。
东方宁和那边自不必告别，无相住持的事情他明天就会知晓。
苏娇娇跟着夜九离离开了凡间，一个眨眼便到了妖界的皇宫里。
夜九离一回来就不见了踪影，苏娇娇知道他肯定是去忙了，自己便先回了寝宫里休息。
轻纱窗幔随风而动，石床铺着柔软又沾着阳光的味道的被褥，那对红烛已经熄灭，底下积攒了一堆的蜡油。
一切都还是那晚离开时的模样。
“娘娘！你终于回来啦！”陪嫁的狐妖灵灵见到她，连忙惊喜地跑过来。
“嗯，我回来了。”苏娇娇见到她，感到十分亲切，好像旅人的心一下子靠岸了一样。
灵灵扶着她在石凳子上坐下，小嘴叭叭地讲着她和夜九离离开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您不知道！您走后第二天，那司月娘娘就被大祭司发现死在自己宫里了！”
“司星娘娘也来了，她是司月娘娘的妹妹。她来就是为了顶替司月娘娘的位置成为妖皇陛下的妃子！”
“不过，在奴婢看来，娘娘您长得比司星司月两位娘娘都好看！您是妖界最好看的妖精了！”
在灵灵看来，谁都比不过苏娇娇。
她又娇又媚，声音又这么好听，是个男的就会忍不住一见倾心。
灵灵又哪里知道，苏娇娇此时已经没了妖丹，修为也大打折扣。
如今已经是个小废物了。
临近晚间的时候，苏娇娇又被夜九离叫了过去。
她穿着繁重复杂的暗红色大拖尾妃制礼服，光着一双脚，就这么缓步走进大家的视野中。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人们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