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姜灵比往日回来得早了些。
她推开院门，就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一阵烟火气，里头李娘子正在那儿忙着起炭。
灶下的火苗映红了她的脸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馨。
“回来啦？”
李娘子一边忙着起炭，一边嘱咐着小虎子搬着板凳、碗筷。
见到姜灵进门，李娘子脸上立刻绽放出笑来。
“这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这位大厨来掌勺呢！”
“料都按照你说的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开锅啦！”
听见这话，姜灵是笑笑赶紧快步走进厨房，系上围裙来。
李娘子心细，姜灵嘱咐的事情，她是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只见此时案板上，摆着一块约摸有三四斤重的鹿肉，这颜色润泽，一看就是好肉。
旁边还整齐地摆着各色调料和药材，一应俱全。
姜灵先是将鹿肉块放入盆中，手法娴熟地揉搓起来。
这鹿肉虽好，但毕竟有股野味儿，所以第一步便是用盐水和料酒去腥。
紧接着第二步，姜灵是拿起刀来。
刀光闪烁间，肉片纷纷落下变成均匀的片状。
然后，再将各色调料全部做成腌汁，最后才是将切好的鹿肉渍进去。
李娘子好奇地走近观看：“我只听说过三蒸三晒，这三渍三炙又是什么讲究？”
虽然早上听姜灵说起这三渍三炙，李娘子就按她的吩咐去准备材料了，但实际上李娘子完全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只是按照姜灵说的去做。
姜灵听了，擦擦手，然后笑道：“这三渍三炙是种处理野味的法子。”
“要分三次腌制，再三次炙烤，便能把肉里的精华都发挥出来。”
“第一渍用盐酒去腥，第二渍用药材去寒，第三渍用蜜汁提香。”
这话，听得李娘子咂舌。
“真是讲究！灵娘，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听见这话，姜灵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只是淡淡笑道：“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李娘子听了是点点头。
“是了，毕竟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灵娘，你果然聪慧，比那些读书人还强许多呢！”
第一次腌制约莫用了一刻钟，完成后，姜灵就将腌制好的肉块放在烤架上，用大火快速烤制。
炭火烧得旺，发出“噼啪”的声响。
随后炉火熊熊，鹿肉被烤得吱吱作响，逐渐由生变焦，在表面迅速形成一层焦香的外壳，散发起诱人的香味！
“第一炙是武火，要紧的是锁住肉汁。”
炙烤完，姜灵赶紧将肉块取下，再放入调制好的药汤中。
“这鹿肉虽是温性，但补益肾气，算是大阳之物，阴虚阳亢或有热者都要谨慎食用。在热季，更是不好多吃的。”
“但用这药一渍，便能去了这些坏处。”
听见姜灵这样说，李娘子也是点点头，随后由衷地赞叹起来。
“没想到吃这鹿肉竟还有这样的讲究呢！”
“灵娘，你这手艺，可真是绝了！”
这第二渍完后，便是第二炙。
这次用的是文火，火焰温和，烤制的时间更长。
“第二炙要用文火，慢慢渗透，才能让鹿肉更具风味。”
许是用了文火的关系，此时姜灵的声音平静而专注，整个人完全陷了进去。
最后一渍是用蜜汁腌制，这次腌制的时间最短，只是为了最后给肉块增添一层浓郁的风味。
而最后的第三炙，也用时最短。
待得深褐色的肉块表面泛起诱人的光泽，这鹿肉便好了。
“好了！”
随着姜灵的一声轻呼，小虎子是立马撒开腿跑到了姜灵跟前，脖子伸得老长。
看着他眨巴着眼的模样，姜灵忍不住抿嘴笑了一声，随后挑出最大的一片鹿肉放进了碗碟里，递给小虎子。
“小心烫。”
但这句嘱咐显然是多余了。
被这烤肉勾了半天魂了，小虎子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只见小虎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顿时眼睛瞪大，嘴角也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好吃！好吃！”
他的词汇量还不够，眼下除了好吃两字，竟是说不出别的来了。
还是李娘子比较文雅，她仔细品味后，眼睛也是忍不住一亮。
“这肉外酥里嫩，鲜香不腻！”
“一点子腥臊的野味都没！真是绝了！”
说着，李娘子赶紧给姜灵也夹了一片。
“别光顾着喂我们，你也赶紧尝尝自己的手艺！”
这话一说，姜灵也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鹿肉，她是真没吃过。
于是赶紧是夹起碟里李娘子刚给她夹来的那片，一口放进了嘴里。
只见这鹿肉在嘴里是一口爆汁！
表皮的酥脆，和里头的鲜嫩，再加上这三渍三炙的料理，让鹿肉的风味更是上了一层楼。
姜灵细细咀嚼着，眼里也是放起了光。
鹿肉的香气就这样在院中弥漫，配合着远处的阵阵蝉鸣，姜灵只想时光就停在此刻……
而在这时，李娘子突然说起一桩事儿来，神秘地笑道：“对了，灵娘，”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国子监那位沈大人可常来咱家寻你。”
说到这儿，李娘子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重大秘密：“你说，这沈大人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
“反正你也寡居，虽然他年纪长些，但毕竟是国子监司业，也不是不成嘛~”
说着李娘子是用胳膊肘撞撞姜灵，惊得姜灵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脸上也是立马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李姐姐！”
“这、这你可莫要胡说！”
“沈大人不过是关怀下级罢了，同我哪有那些旖旎的故事。”
听见这话，李娘子却是努努嘴，一副“我都懂”的神情。
“我看不见得啊！”
“你是厨娘，他是司业，就算是管事儿他也没必要天天管你头上啊！”
李娘子继续分析道，言辞恳切：“再说了当初人家为了救你，可是差点丧了条命去！”
“灵娘，你难道真没有点心思？”
“而且那位沈大人长得俊俏，性情也好，若是能结个善缘，倒也不错！”
“反正你现在也是独身……”
只是姜灵听了却是直摇头，面上坚决，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李姐姐，你莫要混说了。”
“我们真没有！”
“沈大人、沈大人他怎么可能会对我有什么心思！”
听得这话，李娘子也很是无奈。
在她眼里，眼前的姜灵就是个木愣子，这样的一个娘子，怎就看不懂别人隐晦的情思！
【哎，沈大人这路还长着咯！】
李娘子在心中暗叹，再看着姜灵那若无其事的模样，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此时，随着李娘子的话，姜灵低下头来表面上是专注地吃着肉，实际上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李娘子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她平静的内心，激起层层波澜。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不是沈琛，而是裴钰。
不知怎么地，她脑袋里回想起昨晚裴钰那委屈的眼神……
【可不能让那个痴货听见这些话，不然怕是又要红眼了……】
姜灵暗自思忖，想象着裴钰若听到李娘子这番话会是什么反应。
说不定又会露出那副委屈的神情，眼眶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想到这儿，姜灵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但很快，这点子心思又被姜灵压了下去。
【怎么就想起他来了？】姜灵暗自摇头。【现在的生活多好，自由自在，何必去招惹那些情情爱爱的麻烦？】
只是月色如水，姜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裴钰那双湿漉漉的眼来。
【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