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舟本就身受重伤，又武功尽失，那日言玉溪带着他们师兄妹离开后，浴舟并未支撑多久，便七窍流血而亡。
通敌叛国者，按律应五马分尸，但浴舟人已死，考虑到谷清音的感受，昭云帝给浴舟留了个全尸。
三日后，谷清音和云知柠会带着他的骨灰回谷家庄，安葬。
如今大局已定，而云思衡，不论是九重岭绞杀一事，还是豢养私兵，都难逃一死，可若此次没有他，大军屠城或许真会发生。
过里有功，功中又有过，如何处置这人，已经让他们头疼了好几日。
知道祈墨淮口中的他是谁，云栖晚讶异。
“鼎鼎大名的平西王世子，难不成还未将城外那二十万大军降服？”
被心爱之人调侃，祈墨淮佯装生气在云栖晚鼻梁上刮了刮。
“阿云，你就不能稍微给为夫一点颜面吗？”
云栖晚直起身。
“这块硬骨头连你也啃不下来？”
这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是连他都不能降服，此事确实有些棘手。
祈墨淮摇了摇头。
“这二十万大军，虽说有一半兵权在云谏手里，但自始至终，都是云思衡一手操练的。”
“他们对云思衡的忠心，远超我们的想象。”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云栖晚眉心微皱。
“你的意思是，若云思衡死了，那二十万大军可能会反？”
“十之八九。”祈墨淮神色肃然。“所以云思衡如今还不能死。”
“但他也不能活。”云栖晚道。
一山不容二虎，无论云思衡有心无心，只要他还活着，那二十万大军，对昭云终究是隐患。
如今的云思衡，就如插在心尖的那根刺一般，既拔不掉，也留不了。
“可探查过他的心思？”
“有，但收效甚微。”
心思流转片刻，云栖晚朝马车外的东阳吩咐道。
“掉头，去信王府。”
像似早就猜到云栖晚和祈墨淮会来，云思衡示意两人坐下。
“也快到用膳的时辰了，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娘给你准备。”
听到如此有指向性的话，祈墨淮自然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云思衡会真心招待他。
云栖晚拉着祈墨淮，从善如流落座。
“我没有挑食的毛病，你让厨娘拿出看家本领就行，对了，墨淮喜辣，你吩咐她们多做几道辣菜。”
云思衡倒茶的手一滞。
“你还真不客气。”
云栖晚不客气地端起倒好的茶一饮而尽，又将空茶杯放在云思衡面前，眼神示意他继续。
“磨叽什么，怎么？信王府很穷？”
看到她这一脸挑衅的模样，云思衡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还是这丫头求他？还是他求这丫头？
相安无事用完膳后，云思衡开始赶人。
“后院风景不错，本王吩咐人带平西王世子去转转。”
祈墨淮白了他一眼，黑咕隆咚的，他去看鬼吗？
理由虽然蹩脚，但也知道，这人有话要单独同身旁之人说。
“阿云，我在外面等你。”
“好。”
待祈墨淮离开后，云栖晚将袖中的信递给云思衡，是江清芷写的信。
虽然通篇没有提到自己，但云思衡还是逐字逐句看完。
“灵虎临泉大败，浴舟已死，只差我，芷儿便能如愿以偿，替她父兄报仇了。”
见云栖晚没有接话，云思衡又道。
“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替江凌霄报仇？”
“是。”云栖晚没有否认。
“但你如今不能死。”
明白她这话的含义，云思衡苦笑。
“是啊，如今的我，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他愿以死洗清从前的罪孽，可如今的局势，若他死了，身上的罪孽只会更重。
“但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对不对？”
若他是昭云帝，也不会放任这么个祸患存在。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见云栖晚这么直白，云思衡强压下心底的痛楚。
“云栖晚，有没有人说过，你聪明得令人讨厌。”
这几日，昭云帝和云珩对他多番试探，但都徒劳无功，可面前这人一句试探都没有，却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云栖晚直接扔出一句话，大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意思。
“没有，因为讨厌我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又担心面前的人真被气死，云栖晚语气软了一点。
“柠儿想见你。”
云思衡拒绝道。
“既已离开，就不必再见，再见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把云知柠交给云栖晚，他放心。
云栖晚不明白。
“那你绕了这么多圈子，让我来见你，想做什么？”
这世间，能让云思衡放在心上，并不多。
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已安全回到蕲州，他不愿见云知柠，江清芷又远在边关，瞧他这模样，也不像是想把人抢过来的模样。
“我想要一个答案。”
“愿闻其详。”
云思衡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你就从未怀疑过，我和昭云帝会背信弃义，将计就计杀了你，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浴舟对他们是威胁，云栖晚也是威胁。
那日若昭云帝和他倒戈相向，云栖晚将会腹背受敌，对她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怀疑过，也挣扎过。”云栖晚坦然承认。
“那你为何还选择相信我们？”
屋内顿时陷入沉默，就在云思衡以为云栖晚不会回答时，又见她道。
“师娘曾说过，这世间有算计，有自私，有仇恨，有责怨，但同样也有真心，有真情，有宽恕，有大义。”
云思衡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
“那你为何就能断定我们是后者，而非前者。”
云栖晚眼神明亮，嘴角轻扬。
“如果不给自己相信的机会，那如何能有见证的机会？”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大家同归于尽。
这世间虽浑浊不堪，但真情犹在，他们很幸运，都活了下来。
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云思衡只觉浑身一震，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不相信，如何能见证？
“柠儿三日后便会离开云城，你若想见她，便派人传信到谢府。”
云栖晚站起身。
“墨淮还在等我，告辞。”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