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条手臂松松地圈着我，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我头发梢，听着虎女这个大嗓门在那唾沫横飞地讲村里新发生的乐子事儿。
“掌柜的，你是没看见！柱子家那新猪崽儿，哎呦喂，成精了似的！太有意思了！”
虎女拍着大腿，笑得直抖：
“前两天不是刚垒好的新猪圈么？水泥还没干透呢！那小家伙，嘿，硬是拱开一个角，钻出来不说，还知道绕到老王家后院，把他家刚腌好的一缸酸菜给拱翻了！秀兰气得拿着扫帚撵了半个村儿，那猪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哈哈哈…”
我也跟着乐，窝在蟒巳耀怀里笑得肚子抽抽。
蟒巳耀胸腔微微震动，似乎也带了点笑意，圈着我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
食物的香气混着酒气，阳台边上火炎他们咋咋呼呼的划拳声，吵是吵了点，但就是这种热热闹闹的劲儿，才叫过年嘛。
虎女乐完了，灌了口酒，大铜铃似的眼睛扫过来，落在我身上，话锋突然就转了：
“诶，当家的。”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鹿呦呦，嗓门一点没压：
“光听我说乐子了，你这正主儿倒是清闲！趁着今儿高兴，姐问你个正经事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这女人的年纪可不是长相那么年轻。
果然，虎女一抹嘴，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那老棺材瓤子祖宗也彻底嗝屁了，炼狱这大家业你也撑起来了，往后啊，你这身上千斤的担子算是彻底卸了！那你自个儿呢？对往后…是咋想的？有什么打算？”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和蟒巳耀身上溜了一圈，嘿嘿一笑，问得更直接了：
“先说这情情爱爱的！咱们当家的，盘靓条顺本事大！是打算找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好好过个小日子？还是就这么单着，在炼狱里吃香喝辣当你的逍遥掌柜，逗逗灰小胖也挺美？”
“还有啊…这更是个大事儿！你看老金龙他们，活了多少万年了？蟒老祖、白老祖他们，瞧着也没变过样儿！你如今没了那破契约的束缚，这命途也攥在自个儿手里了。你是想跟着咱们普通人一样，该老就老，该走就走？还是…跟着老祖们一样，活他个天荒地老去？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啊！”
这问题，跟块烧红的烙铁似的，噗通一声砸进我刚松快没几天的心里，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周围原本闹哄哄的声音都好像小了点，鹿呦呦眨巴着大眼睛，秀兰抿着嘴笑，连高糕优优那几个丫头片子都竖起了耳朵偷瞄过来，眼神里全是亮晶晶的八卦之光。
我感觉身后蟒巳耀那圈着我的手臂，微不可察地紧了那么一丝丝。
他捻着我头发的手指也顿住了，沉静的气息笼罩下来。
我下意识在他怀里又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感觉就跟靠着一块又硬又稳的暖石头。
端起旁边矮几上不知道谁给我倒的一杯温蜂蜜水灌了一口，甜滋滋的浆液滑下去，脑子清醒了点，也带出点混不吝的劲儿。
“哎哟我的好姐姐！”
我拖长了调子，翻了个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刚把心头那根陈年老刺拔了，才消停几天？您这就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和人生规划啦？比我娘还急！你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再说呗，我还不到二十岁，啥也没享受够呢。我二十二，二十五再想这个事儿也来得及吧？”
虎女一瞪眼，没好气的说道：
“少打岔！我这可是实打实问你要不要过日子！你若是有想法，咱们给你搞点儿保胎的好东西，还能选择男女呢。”
“行行行。”
我投降似的摆摆手，脸上挂着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己的炼狱。
扫过花园里那些熟悉的身影，我爹娘正和爷爷弟弟笑着说什么，远处凉亭里白灵霄闭目养神，九尾在慢悠悠地品酒，老金龙庞大的虚影盘踞在灵泉上方吞吐气息。
炼狱的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凝滞了。
再看看这房间，大家那高高兴兴的样子…
“感情这事儿吧…”
我用手指卷着自己一缕头发玩，语气随意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
“强求不来，也躲不开。说实话，我现在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就是我和蟒巳耀老祖很好，但是他对我有多动心我不知道，我对他动不动心，我也不知道，之前我活下来都费劲。”
“现在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那我肯定得享受一下生活，然后慢慢思考一下后面的路，我得认真的考虑，对大家都负责。我们家的人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想重蹈覆辙，咱们先别提这个事儿了。”
我朝热热闹闹的人群努努嘴。
顿了顿，抬眼看向虎女，也像是对着所有在听的人说：
“你看现在多好啊。不好嘛？”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火炎那二货醉醺醺地插嘴：
“掌柜的！那你看看我合不合…”
话没说完就被林慕斯笑着捂住了嘴。
“你个王八蛋，和我在一起了，还敢说这话，真是想死。”
说完就开始扭火炎的耳朵，火炎惨叫着满屋子跑。
“至于变老还是永生嘛…”
我声音低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蟒巳耀的手臂，这个话题明显沉重得多，在场的人都没说话，等着我开口。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沉静的目光落在我发顶。
“活那么长…”
我目光扫过虎女、鹿呦呦她们真诚的脸，想到张明迁差点没了的那次：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来了又走，你们…甚至以后可能遇到的朋友，最终都敌不过时间…想想就怪没劲的，也挺…孤独的吧？”
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点涩：
“我又不是那些天生地养的老祖，他们看惯了沧海桑田，心硬得像石头。我这心啊，还是肉长的，热乎着呢。可要是就按着凡人的活法儿，几十年光景，咻一下就没了…”
我咂咂嘴，眼神有些飘：
“又觉得有点亏得慌。炼狱这么大个家业，这么多捣蛋的老仙儿，还有老祖们…没我镇着场子，还真有点不放心。再说，我要是早早没了，谁给你们发红包？谁带你们一起聚会呢。”
我笑嘻嘻地看向优优她们。
这话又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掌柜的长命百岁”的嚷嚷。
“所以啊…”
我长长舒了口气，把最后那点迷茫也吐了出去，重新变得混不吝起来，甚至带点赖皮劲儿：
“这事儿我现在也懒得想那么远！船到桥头自然直呗！没准儿哪天我心情好，我就活他个千八百年玩玩。没准儿哪天觉得当个凡人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嗑瓜子也挺美，那就顺其自然咯！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