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迁坐在一旁，依靠着车轮子，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涂了粉，嘴唇抿成一条缝。
看样子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所有人的悲伤、绝望、疲惫、麻木混在那湿漉漉的空气里，沉得跟铅块似的，比刚才的毒瘴还压人。
我看着那当妈的手把骨头架子攥得死紧，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人腔了，像是被掐着脖子的动物临死的哀嚎。
这动静儿，不知咋的，就跟炼狱里老头子那捂着脸的呜咽在我脑子里叠在一块儿了。
若是，也有人为我这样哭就好了。
我看向那个小孤魂，轻声道：
“丫丫。”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张明迁这个时候张开了眼睛，看向我有些迷茫。
“掌柜的，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别这么看我，你看不见她，单纯是因为你太累了，身体情况堪忧，这事儿解决了以后，不行我替你跑两个地方，你休息休息吧。小心真累死了，出马弟子，身体极弱的时候，会开启保护机制，让你看不见另外的磁场。但是…你会被那些东西缠上的。”
“平时跟你斗斗嘴也就斗斗嘴，我总不能真的看你死了，你欠我那么多钱呢，一点儿一点儿都得还我，差一分钱都不行。行了，休息吧你，剩下的事儿我自己处理。”
张明迁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我看向丫丫，这个孩子死得惨，其实就算是横死鬼了。
这种情况就怕她不想去投胎。
只要能去投胎，就凭着这孩子的惨烈死法，再加上这辈子也没作恶，估计能投个好胎。
“丫丫，想去投胎么？”
丫丫看向我，又指了指父母说道：
“姐姐，为什么爸爸妈妈看不见我，他们在抱着什么东西哭…是我么？丫丫为什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投胎是要离开爸爸妈妈么？我有点儿不想离开爸爸妈妈。”
说这个话的时候真是有些可怜，我默默的叹口气轻声道：
“宝贝，你已经死了，姐姐送你去投胎吧，你留在这里对你父母不好。对你，也不好。你到了地下好好生活，等着投胎，只要你们有缘分，终还有再见的一天。”
丫丫看了看自己的父母，懂事的点点头，轻声道：
“姐姐，我是乖孩子，不会害我爹娘的，我可以和你说，但是我走之前，想给我爹娘留句话。可以么？以后…就见不到了。”
丫丫说完就有些哽咽，这个死后的小朋友似乎更加懂事了一些，比我之前见过的一些小烟魂要更听话。
我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咙，下一秒丫丫的声音就从我的嘴巴里传了出来：
“爹，娘，我走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之前你们说要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从前丫丫说不要，现在，丫丫要走了，爹娘…你们给我个弟弟妹妹吧，让弟弟妹妹陪着你们。”
说完以后我感应了一下黎曼姐，小丫头的魂魄就被黎曼姐带走了。
丫丫临走的时候朝我挥了挥手，我也朝她挥了挥手。
在她离开前，我看见了一道光，这是很深的羁绊才能留下的光，看样子她和她父母的缘分还没尽呢。
随后看向丫丫的父母说道：
“这是个好姑娘，你们两个以后好好生活，一定还能和你们的孩子相见。你们的羁绊很深，但是如果你们两个每天以泪洗面，不好好生活，这羁绊也是会断的。”
丫丫的父母本来被我嘴巴里传出丫丫的声音震惊了，结果在听我这么说以后，立刻擦干了眼泪，哪怕现在还是很难过，但也不再那样歇斯底里的哭了。
我舔了舔有点儿干裂的嘴唇，没往丫丫爹妈那儿凑，两步走到柳长春边上，压低嗓子就问：
“柳爷，这丢命的事…不止这一回吧？丫丫应该不是第一个吧？…我在下面看见不少人骨头，只是年头不同，我也没法都带上来。我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珠子，然后把那珠子捏碎了，这才解了毒瘴，这古瘴渊的来历，您可清楚？给我说说？”
柳长春像是被我这突然一问给钉那儿了。
他猛地转头看我，那张风霜刻出来的老脸上皱纹一下子绷直了，眼神先是迷茫，然后是惊醒，接着是藏不住的恐惧…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像是想反驳，又像是不敢说。
最终肩膀一塌，那口硬撑的气儿泄了。
“你…你看出来了？没错，这古瘴渊确实和那个珠子有关系，早年间据说这地方是一大能藏宝的地方。一般这古瘴渊是不让普通人去的，都是特定的人才能进入，只是…毒瘴虽然有，却不致命。”
这时候那汉子走了过来，痛苦的说道：
“可是这十几年，古瘴渊就像是疯了一般，毒瘴都变成黑色的了。丫丫是…是这些年最邪门的一个！之前也有被迷惑的，但是…顶多是回家昏睡，这么多年掉下去的，大多是酒醉的。只有丫丫，她直接冲到毒雾最浓的地方，跟发了疯似的…”
我愣了一下，最后想了想，似乎和之前的事儿能联系起来，开口道：
“你能给我讲一讲，关于你家老一辈失踪的事儿么。我想听听…”
柳长春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们先上车，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就上车。”
我随即点头，拽着张明迁回到了车上，张明迁几乎是昏睡了过去，我伸手拽着他的胳膊，让饕餮老祖把他身上沾染的瘴气都吸出去，随后又往他嘴巴里塞了可参童子之前给的药丸子。
张明迁的脸色这才回到了正常人的颜色。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柳长春回了车上，他缓了口气说道：
“那就得是十五年前！我当这柳家掌事还不满十年的时候！当时…”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足勇气讲一个封存多年的噩梦。
“那年开春，天暖得早。林子外头来了几个人！说是…说是搞科学考察的学者！领头那对年轻夫妻，气质样貌是真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当时大家也没多想，山里来了考察的，这些年头也常见，热情接待就是…”
“他们带的东西挺怪，一个老大的、圆溜溜的绿罐子，密封得死紧，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冰凉。我当时问了，但是他们不说。我想就是你说的那个珠子…如果当时我能再果断一点儿，一切的一切可能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