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云怀疑过方成玉的死,与寒衣现字有关,但又觉得太巧合,可还没等她琢磨出来,另一个传言在后宫悄然传扬。
“方秀女会被灭口,是她知道引香砂的秘密。”
方成玉究竟是否知晓引香砂的内情,余少云尚不确定。
但她能确定的是,有人正在后宫搅风搅雨。
这则传言字里行间都在暗指,她这个皇后才是幕后推手。
为了尽快查清案子,不让清誉受损,余少云也顾不得晦不晦气,亲临慎刑司,询问仵作,验尸情况。
慎刑司大堂内,青铜香炉飘着袅袅青烟。
青砖地面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可接缝处似乎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四面墙壁上悬挂着虞太祖的御笔的诫谕,字迹工整肃穆,与空中漂浮的沉水香气息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
余少云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玄色凤纹裙摆垂落地面,不怒自威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仵作,“说。”
仵作展开验尸卷宗,禀报道:“娘娘容禀,卑职先以银针探入方秀女七窍、咽喉及腹内,银针未见发黑,暂除毒毙之嫌。观其面色青紫,唇色乌暗,口鼻溢淡红沫,此乃窒息之兆。再察脖颈,可见两道索痕。细痕在前,阔约半寸,皮肉翻卷、血渍凝紫,显系柔韧之物紧勒;粗麻绳痕在后,绳结所沾泥污,与咸安宫池底泥土相较,色黯质黏、沙砾粗细皆类。尤其这细痕边缘处,粘着极细的绒絮,卑职已妥善封存,待进一步查验。查其十指,虽甲缝洁净,然右手虎口有半月形掐痕,皮肉内陷,似遭人强攥手腕所留。此外,方秀女腕骨处有轻微错位,应是生前挣扎时被大力扭握所致。”
他微微俯身,从木匣中取出裹着油布的物件,继续说道:“又验其足底,暗绿苔痕聚于鞋跟外侧及足弓洼处,与瑞宁宫后巷墙根阴湿地所生苔藓,纹络疏密、色泽浓淡无二。至于鞋尖所嵌碎瓷片,观其釉色青润、胎骨坚致,应是官窑所出。王大人已去查,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情况。”
话音刚落,就听得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慎刑司掌事太监王泰和撩起袍角疾步而入,给余少云行礼后,禀报道:“娘娘,瓷片来历已查明!初二的辰时正,瑞宁宫数位秀女往玉翠亭赏茶花,因抄近路经后巷,陈秀女的宫女小荷捧茶盏时失足滑倒。卑职细查御膳房记录,陈秀女入宫茶具确有专属标记。在盏底刻着‘酉’字暗纹,与碎瓷片拼接处的纹路严丝合缝,且小荷摔倒处残留的茶渍,经与陈秀女宫中所存茶叶比对,香气、叶脉纹路皆分毫不差!”
他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方油布包裹的红绳,郑重道:“至于这红绳,是在瑞宁宫后巷暗沟发现。此绳采用三股编法,绳头磨损处粘着皮肉碎屑,与死者脖颈细勒痕处粘着的绒絮色泽、质地相符。卑职暂时还没查此物的来源,询问过六尚局,说此绳,乃是中秋节时,系灯笼时所用,各宫皆有。”
各宫皆有,余少云皱眉,神情凝重,这就比较难查了。
“卑职还询问了,与方秀女关系恶劣的人,有三个,一是
刘清娥选侍,她的后母,是方成玉秀女的姑母,两人在闺中就不和,多有口角。入宫第一天,因小事,刘选侍扇了方秀女一耳光。”
“其二就是陈予西秀女,她们是为了一碟糕点起冲突,糕点是陈秀女花银子请御膳房做的,方成玉打翻了碟子,两人才闹起来的。。
“其三就是徐一均秀女,九月二十九日,方秀女说徐秀女偷了她的灰鼠皮围脖。徐秀女说方秀女诬蔑她,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方秀女还拿手炉,砸伤了徐秀女的额头。”
“这个方秀女,还是个惹是生非的主。”余少云眼中闪过一抹嫌恶,这种人死了活该,“本宫会亲自审问刘陈徐三人,你去查其他的吧。”
“是,娘娘。”王泰和应道。
余少云从慎刑司出来,北风迎面吹来,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禁裹紧了披风。
方才在殿内久坐,加之案头沉水香的熏绕,只觉得脑袋昏沉发胀,此刻被冷风一吹,反倒清醒了许多。
她回到启元宫则脱下斗篷,周嬷嬷便进来通禀,说是刘清娥、陈予西和徐一均已在偏殿候着。
余少云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让她们依次进来。”
最先被引至东次间的是刘清娥,她敛衽行礼,“妾身刘清娥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问这低等嫔妃的话,余少云也用不着委婉,就直接问道:“方成玉的死,可与你有关?”
刘清娥猛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叩首道:“娘娘明鉴!妾身与那方氏确因家中长辈,有旧怨,可自入宫以来,蒙陛下隆恩晋封选侍,而她不过仍是个未及位分的秀女。单论这品阶之别,便足以叫她终日对妾身又妒又恨,何须妾身亲自动手?”
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者,妾身自晋封选侍后,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平日不出永安宫,更不会去瑞宁宫,妾身与方氏已数月不曾见过面了。”
余少云对她的辩词,不置可否,抬手示意她出去。
第二个进来的是陈予西,她的辩词是:“方氏是打翻了妾身让御膳房做的茯苓糕,但就这点小事,妾身还不至于凶残的害死方氏。更何况,这事已过去一个多月了,妾身与方氏之间也早已冰释前嫌。五日前,就是初二的早上,妾身还邀请方氏一起去玉翠亭赏早开的茶花,此事王筝筝秀女、陈丽彩秀女皆可作证。”
陈予西迟疑一下,“方氏争强好胜,跟大伙的关系都不是太好,但都是一些小口角,不会太过计较。就只有徐秀女,被方氏砸伤了额头,险些毁容。”
“是吗?”余少云护甲轻叩暖手炉,“行了,你先下去吧。”
陈予西退出后,徐一均进来了,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
“娘娘,妾身确有等伤好,找方氏算账的打算,但,妾身伤还没好,贺太医又叮嘱妾身不可外出吹风,妾身也是今天早上,才知方氏出事的。”徐一均满脸无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