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被乾帝半赶着去洗漱更衣。
晚膳摆在偏殿,没叫外人,就乾帝、秦夜、林若薇,林佑琛作陪。
菜色很丰实,红烧肘子,清蒸鱼,煨得烂熟的鸡汤,几样时蔬。
乾帝不停地让太监给秦夜布菜。
多吃点,瞧你瘦的。
这肘子烂糊,入味。
喝碗汤,暖暖胃。
秦夜话不多,埋头吃饭,速度很快,但吃相并不粗鲁。
乾帝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儿子久不归家的埋怨,彻底没了,只剩下心疼。
这得在西山吃多少苦,才能养成这吃饭速度。
林若薇安静地吃着,偶尔看一眼秦夜,眼神温柔。
林佑琛陪着喝了两杯酒,也没多话。
饭吃到一半,乾帝还是没忍住,问起了西山的事。
新军……练得如何了?
秦夜放下筷子。
已成雏形。
火铳兵八千,皆可临阵。
火炮三十门,移动靶命中率已过六成。
偏厢车阵运转娴熟,可攻可守。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乾帝听得眼睛发亮。
好!好!
朕就知道,交给你准没错!
林佑琛沉吟道:殿下,如此说来,新军已可与庆王一战?
秦夜看向他。
可战。
胜算几何?
五五之间。
乾帝脸上的喜色敛去一些。
才五成?
庆王经营西南多年,兵精粮足,必有后手。
新军虽利,然未经大战,火器亦有局限。
此消彼长,五成已是最多。
殿内气氛稍稍凝重。
林若薇放下筷子,轻轻握住了秦夜放在桌下的手。
秦夜手指动了一下,没有挣脱。
乾帝叹了口气。
五成……也不容易了。
总比之前毫无胜算强。
他重新拿起酒杯。
不说这个了,喝酒,吃饭。
夜儿你既然回来了,就在京里多待两天,好好陪陪恒儿和若薇。
秦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儿臣遵旨。
秦夜在京里待了三天。
第一天陪着乾帝说了半天话,主要是听乾帝絮叨孙子怎么可爱,怎么聪明。
下午抱着儿子在东宫院子里走了几圈,姿势依旧僵硬,但秦恒似乎习惯了,趴在他肩头,啃着自己的手指头。
第二天,他去了户部,见了苏陌。
苏陌看着眼前这位越发冷峻的太子,心里有些发怵。
殿下。
银子,还够撑多久。秦夜开门见山。
苏陌苦笑。
东南那笔款子,加上杨钊献的和各处挤出来的,若只维持西山现有规模,能撑到明年开春。
若开战……
他顿了顿,没往下说。
意思很明显,打仗就是烧钱,一旦打起来,这点家底根本不够看。
秦夜看着户部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知道了。
开源之事,加紧。
是,殿下,盐务整顿已初见成效,明年税收或可增加一二成,只是远水难解近渴……
秦夜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苏陌看着他背影,松了口气,又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第三天,秦夜陪着林若薇在御花园走了走。
花园里没什么花草,显得有些萧瑟。
林若薇披着厚厚的斗篷,看着身边沉默的丈夫,轻声道。
殿下在西山,一切可还安好?
妾身和恒儿在宫里很好,父皇和父亲照顾得很周到,殿下不必挂心。
殿下……林若薇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刀剑无眼,望殿下务必珍重自身。
秦夜低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
我知道。
他伸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京里,辛苦你了。
林若薇眼圈微红,摇了摇头。
三天后,天还没亮,秦夜便带着亲兵离开了京城。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没惊动什么人。
只有乾帝站在宫墙上,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心里装着事啊。
马公公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心系国事,乃大乾之福。
乾帝摇摇头,朕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
秦夜回到西山营地时,正是上午操练的时候。
校场上炮声隆隆,火铳齐射的白烟一团接一团。
离开几天,营地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股子紧张忙碌的劲头。
李千户正在操练火铳兵移动射击,看到秦夜回来,连忙跑过来。
殿下!
秦夜目光扫过校场,这几日如何?
回殿下,一切照旧,按您的吩咐,夜战和雨天作战也加练了几次。
成效?
还有点乱,但比头两天强点,至少没人把枪对着自己人了。
秦夜点点头,没再问,径直走向火炮试射场。
苏琦跟在他身边,低声汇报。
殿下,新到的五门炮已经试过了,有一门炸了膛,伤了两个炮手,其他的没问题。
炸膛的炮,查原因。
已经让工匠在查了,初步看是浇铸时有气泡。
秦夜走到炮队前。
炮手们看到他都挺直了腰板。
移动靶,打给本王看。
千户立刻下令。
五门炮依次轰鸣,炮弹呼啸着飞出,砸向远处被马匹拖动着快速移动的木靶。
尘土飞扬间,木靶被砸碎两个,还有一个被擦边打翻。
五中三。千户汇报,脸上带着点紧张。
秦夜没说话,走到一门炮前,摸了摸炮身。
装填速度慢了。
是,末将一定加紧练习!
记住,战场上,你慢一步,死的可能就是你自己,或者你身边的弟兄。
炮手们凛然应诺。
秦夜又去看了偏厢车阵的演练。
车辆移动间,士兵们推动、连接、火铳手就位射击,动作比之前又流畅了不少。
他看了一会儿,对苏琦道。
可以开始演练大规模阵型变换了。
从方阵变圆阵,再变锥形阵。
告诉李千户,阵型不能乱,乱了就重来,练到闭着眼也能变阵为止。
张二狗推着沉重的偏厢车,听着身边同伴粗重的喘息和号子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盯着前面那辆车的车轮。